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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穆宗遇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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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温苦笑:“回京之后,我得去大于越府拜访一趟……”方说到这里,忽然亲兵自远处跑来,叫道:“思温宰相,不好了,主上遇刺。”

萧思温吓了一跳,忙问:“主上可曾有事?”

那亲兵忙道:“主上无事,只是……明扆大王为了救主上,替主上挡了一刀,如今受伤极重。”

“什么?”韩匡嗣失声,“你说什么,明扆大王受伤,这怎么可能……”他已经顾不得询问,话未说完,已经拨转马头,急向御驾方向飞驰而去。萧思温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回过神来,看到韩匡嗣疾驰而去的身影,忽然摇头笑了一笑。韩匡嗣当真是关心则『乱』,却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

韩匡嗣赶到的时候,差不多是和迪里姑同时抢进马车中,马车极宽大,车中还有刺客和宫女们的许多尸体,极为凌『乱』。穆宗坐在正中,一只手紧紧抱着耶律贤,一只手按着他的伤口上方止血。此刻他的神情是极度震怒惊『乱』的,完全不顾站在一边的罨撒葛劝说,只一迭连声地吼着:“御医呢?迪里姑呢?韩匡嗣呢?韩匡嗣为何还不来?”

韩匡嗣抢进来,正欲行礼,穆宗已经不耐烦地叫道:“快来看明扆,你行个屁的礼。”

韩匡嗣忙抢上前来,从穆宗手中接过耶律贤,将他平躺在地上,再与迪里姑一齐动手,剪开他伤口旁边衣物,一起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耶律贤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胸口血不住涌出,韩匡嗣眉头紧皱,与迪里姑一起动手,几名御医打下手。

穆宗坐在一边,看着一盆盆的血水不断往外端,他的双手仍然在颤抖,罨撒葛劝他:“主上,此处凌『乱』,您还是先到副车上歇息吧。”

穆宗却摇了摇头,恶狠狠地道:“朕要看着明扆,他是为了朕而受伤的。”他的目光凌『乱』而嗜杀,既因刚才命悬一线的惊吓,更有对敢谋害他之人的愤怒。

韩匡嗣将耶律贤伤口完全包扎好,才向穆宗汇报:“主上,明扆大王伤势虽重,但好在不是伤到要害,若是换了体壮之人,倒还好说,只是……”

穆宗一挥手,不耐烦地说:“只是什么?韩匡嗣,你要什么『药』,只管说!”

韩匡嗣眼神一闪,道:“臣观大王脉象弱而混『乱』,外伤虽可治,但怕身体耗不起。因此臣请求,大王养伤期间,只用臣之『药』,勿用其他『药』物,否则……恐怕『药』『性』冲突,伤势加重,有伤『性』命。”

罨撒葛听得此言,眼神一闪,却不说话。

穆宗怔了一怔,忽然似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各种神情交错,重重地一捶自己的膝头,粗声粗气道:“我只把他交给你,从今天开始,所有的『药』物,都由你说了算。”说着,便站起来,疾步走了出去。

罨撒葛看了韩匡嗣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穆宗下了马车,疾步而走,众侍卫退让不及纷纷跪下,穆宗看也不看众人,上了副车,便喝令身后侍从统统滚出去。

罨撒葛紧跟他的身后,看着穆宗忽然间发作,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主上,是不是要停了他的『药』?”

穆宗忽然爆发起来:“可恶的李胡,可恶的察割,可恶的娄国……”他跳着脚,暴怒地把历年来谋逆王族诸人挨个数着,足足骂了半刻钟,这会颓然跌坐在榻上,捂住脸长叹一声:“明扆、明扆是个好孩子啊……”

罨撒葛轻拍着他的背部,他知道方才耶律贤冲上来,挡在穆宗面前,剑从耶律贤的胸口刺入,鲜血飞溅,这个场景让本来就精神极为脆弱和情绪化的穆宗受到了刺激,所以才会陷入这种语无伦次的情绪。他在穆宗身边这么多年,岂能不了解他,恭敬地顺着他的话:“是啊,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不像只没那样经常在您面前卖乖,但对您却是真的忠诚。”

穆宗无意识地『摸』着扶手上的花纹,这个皇座多可怕,坐上去以后,人的血就变成冰冷了,看见的都是敌人了,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是啊。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不放心他,朕登基以来宗室里一直有那么多人谋逆,而他是先皇嫡子,最有资格抢夺这张龙椅。朕以为他就算自己没心思,也会被那些人鼓动起来。虽然朕困于誓言必须养着他,但一直……”

罨撒葛见他心情激动,当下只有全部顺着他:“是啊。其实想来也是,他四岁以来就养在大哥膝下,你我素日待他就很好。他一个长于深宫的孩子,不和我们亲近,又能与谁亲近了。”

穆宗沉默良久:“……朕后悔听信肖古的话,给明扆下『药』。罨撒葛,他用了这么多年『药』,早就伤了根本,便是停『药』也活不了多久。这皇位还是你的,朕只是忽然不想看到他死在朕前面,朕……不忍心了。”

罨撒葛垂手:“是。”

穆宗挥了挥手,罨撒葛退了出去,几名近侍宫女便进来服侍穆宗换下染血的龙袍,捧上金盆洗脸。穆宗看着金盆中自己染了半张血污的脸,水中倒映,脸是扭曲的,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忽然打翻了金盆,宫女们吓得跪下来,不敢作声,这时候穆宗的神经是极脆弱的,只要谁稍有一点不应该发出的声音,立刻就会送了『性』命。

穆宗自己拿起拧干的巾子,随便擦了擦,便扔到一边,大叫道:“拿酒来……”

酒很快地送上来,他拿酒壶,一口饮尽。一直颤抖着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了。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当年祥古山事变开始的吧。

察割早就秘密联络了许多部族首领,若非如此,就凭他自己的亲兵,也不能够在这一晚上就控制了全局。那些部族扎在外围,并不参与谋逆,却是袖手旁观,方便察割行事。察割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然而他并没有想过,自己只不过是李胡和耶律璟手中的刀子罢了。

第一个找察割的是李胡,李胡皇位即将到手却功亏一篑,自然是不甘心的。他让余部找了察割,企图在世宗出征之时,杀死世宗。而他在上京掌握时机发动政变称帝,召诸部回师。

可是李胡没有想到,不甘心的不只是他,耶律璟也看上了察割宿守之职和察割的不驯之心,派弟弟罨撒葛结交察割,知道此事。

所以,察割的不轨之心,才会迅速泄『露』,使得屋质、甄后先后向世宗进谏,『逼』得察割不得不提前动手。当察割狗急跳墙想动手又恐势力不够,而将耶律璟请来,假意称拥耶律璟为帝,耶律璟当众拒绝,得以在事后洗白了自己,甚至隐约暗示察割可以自己称帝,令察割野心暴炽,不顾李胡预设而悍然出手。祥古山之夜,一切事情就这么迅速发生,脱离了李胡的预谋,也脱离了察割的掌控,而每一步都踏在耶律璟想要的节奏上。

那一夜,他自以为掌握了人心,掌控了变局,掌控了结果。然而他平生最惶『惑』的时刻,也同样是在这夜。他谋划的时候,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而当察割真的开始杀人,他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可怕,也看到了素日皇座底下看似臣服的那些人背后的叛逆之心。

是恐惧退缩,还是疯狂前行?一步走错,一句说错,那么刚死去的世宗,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畏惧到隔着一层薄薄的毡帘,竟不敢出门。这时候,罨撒葛给他送上一皮囊的烈酒,用以壮胆。之前,他并不怎么喝酒,所有过于烈『性』的东西,他都有些畏惧。他可以在暗处算尽一切,可是需要烈酒,才能够走出这个营帐。这酒,催化了他的勇气,也许只有当烈酒还在燃烧着他的血『液』时,他才敢于面对当时滚落到他脚边的头颅。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他看着面前所有低下的头颅,他只想纵声大笑,再痛痛快快地饮上一大袋酒。

从那时候起,他就离不开酒了,只有那烈火般的『液』体入喉,他才会放松,才会兴奋,才不会恐惧,才不会退缩。这些年以来,恐惧如同一只怪兽在他身后紧紧相随,唯有酒,是他唯一可抓住的绳索,而杀戮,是他抵御恐惧的刀。这些年来,他杀完了人,就要喝酒,只要喝了酒,什么恐惧都消失了。可今天,他喝得再多,还依旧是恐惧的。

那一夜的恐惧感,又再度降临。他本以为自己离危险已经很远了,可是没有想到,今天他差一点死了,就差一点,那刀子就要砍到他的身上。

幸亏明扆,幸亏有明扆挡住了他。

他的手在抖,明扆身上流的血,滚烫地,流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变冷,看着明扆气息微弱,他失控地大叫,他不能让他死,他是皇帝,他掌控着一切,他的意志能够决定一切。

他不能——让那些黑暗中窃笑着的、谋划着的人们得逞。

夜深了,草原上一切变得清晰可闻,草虫低鸣,小兽穿过草间,马厩的马在吃草——还有,不知什么怪兽在笑,咯咯咯的,十分瘆人。

穆宗抓起皮囊,又喝了一大口酒,这一夜怎么那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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