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点,他在日间去求罨撒葛救人时,看到罨撒葛有意拖延的态度,就已经明白了。也就是因为那一刻已经明白,所以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曾想到最坏的情况去,甚至在那一刻晕倒醒来之初,还不能面对这个最坏的情况。
那一刹那,他忽然回想起看到只没受刑时,罨撒葛那震惊懊悔的表情。局是罨撒葛设下的,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罨撒葛的意料之外,而最终,是安只的诱引、罨撒葛的设局和穆宗的暴戾失控,致使他的亲弟弟,落到如今这种生不如死的惨状。
只没何辜?他还在懵懂无知中便失去了父母,在穆宗兄弟有意的培养下,让他不知人间险恶,让他单纯无知,没有对那两个抚养他长大的“亲叔叔”有足够的警惕。草原儿女,少年情欲,如此正常的行为,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算计和毒刑?
他恨,恨只没的不够警惕,也恨自己的不够警惕,他隐隐觉得不安过,也劝过只没,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事先伸手管束只没,防范罨撒葛兄弟,防范他身边出现的女人。他的力量不够,他的控制不够,最重要的是,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耶律贤重重一拳,击在假山上,一丝血痕流下,他却完全不在乎了。这些年来,他忍气吞声是为了什么?他拖着残败的病躯活着是为了什么?那一夜,祥古山所有的亲人都死了,他还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仇恨,为了父皇的遗愿,为了母亲,为了弟妹,为了家国天下。
可如今,只没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怎么面对死去的父皇?怎么面对为了保护他兄长而惨死的甄母后?
罨撒葛只轻轻一挥手,就轻而易举地碾杀了只没。那么他呢?如果他的谋划、他的举动被发现,甚至只是让他们有一丝的怀疑,甚至不需要证据,他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刹那,他忽然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忍耐和谋划产生了怀疑。或许罨撒葛真的得逞了,他对只没的出手,是对所有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的人的警告,包括耶律贤。
接下来会轮到谁?是耶律贤自己,还是胡古典妹妹?如果这重灾难再次落下,他拿什么来保护他自己?保护他的弟弟和妹妹?他这些年的坚持有什么用?忍辱偷生有什么用?如果他的期望是永远达不到、等不到的,那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耶律贤的心中天人交战,他累了,他太累了。他在想,他还在坚持什么?所有的坚持不过是别人的期望,而他自己背负的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更何况,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单凭自己努力就能够达到的目的,所有的努力和坚持甚至敌不过命运的一挥手。而他这一生的苦熬,只能是等待命运的降落吗?
忽然,一阵冷意袭来,遍体生寒。他孑然一身孤立月下,只有自己对着自己的影子,茫茫世间,竟没有一人可共语。
婆儿悄悄跟在他的后面,看着耶律贤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月亮,却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候在一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耶律贤打了个冷战,他才上前低声提醒道:“大王,夜深寒凉,您衣服单薄,不要着凉了。要不然,咱们回房去吧?”
耶律贤渐渐回过神,答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回走。
快走到寝宫时,他看着银光泻了一地,忽然想起一事,站住脚步问婆儿:“今日是十几?”
婆儿不解其意,正在细想之时,耶律贤却已转身向外行去。
婆儿一惊,道:“大王,您去哪里?”
耶律贤握了握拳头:“出宫。我和人约了,月圆之夜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