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看着罨撒葛,他赶了一整天的路,此刻两眼通红,脸上愤怒至肌肉扭曲,仿佛要吃人一般,心中吓得寒战不止,鼓起最后的勇气道:“太平王若要进山,还须新君旨意。”
罨撒葛怒极反笑:“我还没到黑山,哪来的新君?又有什么人敢为新君?”
粘木衮心中却是一凛,他们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果然耶律贤忽然失踪,已经占了先机。
便听得那将领朗声道:“诸大臣公议,皇子贤为世宗皇帝嫡子,人品贵重,又是大行皇帝亲手抚养,视若己出,曾有传位之言。如今新君已经于昨日早晨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了。”
罨撒葛听到此言,嘴一张,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这一日天边刚是微亮,层云密布,忽然间太阳自云层后跃出,映得黑山口一片金光,被雪地一映,罨撒葛只觉得双目刺痛,眼前刹时一片模糊,口中鲜血再次喷出,整个人跌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罨撒葛幽幽醒来,只觉得灯光映得眼睛仍然刺痛。他以手遮住眼睛,一时有些恍惚,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晕倒之前的事了,顿时掀被一跃而起,却是刚踏上地就差点跌倒,亲兵忙扶住他。他怒喝道:“粘木衮呢?”
过得片刻,粘木衮匆匆而来,却是神情憔悴,双目血红,头上红缨已摘,腰悬白带,见了罨撒葛便跪下来,扑到地上哽咽道:“大王,节哀!”
罨撒葛颤声道:“当真是主上已经……”
粘木衮刚才在罨撒葛晕倒期间,就已经与诸大将一起打听消息商量对策了,此时见问,道:“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听说主上是遇刺身亡,昨日一早皇子贤便已经赶到黑山,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君了。”
罨撒葛咬牙问道:“是哪些大臣?明扆那个病鬼从来不与人相交,怎么会有这么多大臣拥立他?主上遇刺,是谁封锁的消息?是谁通知他前来的?又是谁首倡拥立他的?”
粘木衮看了看罨撒葛的脸『色』,神情显出犹豫来。
罨撒葛恨声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粘木衮咬了咬牙道:“虽然咱们一时未得消息,但是……要做这几桩事,思温宰相不可能完全不知。”
罨撒葛咬牙:“好个思温,好个思温,我待他不薄,他竟负我。是了,必还有韩匡嗣……”他一跺脚,转身拿起床头的腰刀,道,“你们同我上山,我要去杀了明扆,夺回皇位。”
粘木衮大惊,扑上前抱住他的大腿叫道:“大王,万万不可。”
罨撒葛喝道:“滚开,否则我杀了你。”
粘木衮叫道:“臣宁可大王杀了臣,臣也不能看着大王去送死。”
罨撒葛喝道:“我如何是去送死?”
粘木衮叫道:“大王慎思,黑山大营有十几万兵马,我们如今只带了几万兵马,还有大半在路上,敌众我寡,我们如何能够杀上山去?”
罨撒葛怒道:“难道就此罢了不成?难道就要本王眼睁睁看着那病秧子登基为帝不成?”
粘木衮劝道:“大王,如今黑山之上早有防备,以臣等之见,咱们不如拔营回京,占据上京,效法当年应天太后对付永康王之法,皇位未必没有转机。”
罨撒葛亦是决断极快之人,听了此言眼睛一亮,重重一击案:“好计。”
所谓应天太后对付永康王之法,便是太宗耶律德光死于南征军中,部将拥立耶律贤之父——永康王耶律阮继位,而应天太后欲立幼子李胡。耶律阮虽有军中数十万兵马及部分重臣拥护,然则这些人的家属却都落到上京城应天太后的手中,令诸将投鼠忌器,使得皇位之争陷入胶着。
后来,是惕隐耶律屋质出面劝说应天太后退让,最终使得耶律阮顺利为皇。然而罨撒葛却断断不是应天太后,他是不可能让步的。应天太后年事已高,纵握有权力,又能活几时,皇位是给李胡,还是给耶律阮,不过都是她的儿孙罢了。罨撒葛又怎么可能去重复她曾经犯过的错呢?
当下粘木衮道:“如此,咱们尽快回京,以免夜长梦多。”
罨撒葛微一犹豫,忽然垂下泪来:“主上无端惨死,我如今来到黑山脚下,却不能看他最后一眼,也不能够灵前拜祭,实是、实是……”实是心有不甘,实是痛彻心肺。
粘木衮劝他道:“主上素来疼爱大王,大王若得皇位,方是主上所愿。大王得了皇位,自然可以为主上大葬,灵前告慰。”
罨撒葛咬牙:“不管刺杀皇兄的凶手是何人指使,我誓要找出真凶,将他与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当下再无他话,便于当夜悄然拔营而走,赶回上京,欲掌握上京,再与耶律贤一决高下。
只是他反应虽快,却亦是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