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眼睛。
耶律贤长叹一声:“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
韩德让没有说话。
耶律贤又道:“我知道你恨我,你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的。我要迎燕燕进宫,是冲着你来的,是想在你心口『插』上一刀,是想告诉你,我是皇帝了,我可以在你面前为所欲为。”他苦笑一声,“我刚登基,立足未稳,正是最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在你面前做出这副恶相来?教你恨了我,也教其他人认为我是个无情无意的皇帝,教臣子们离心?”
韩德让本待不理他,听得这话,忍不住睁开眼睛:“你想说什么?”
耶律贤微微一笑:“你终于肯睁眼看我了。”
韩德让又闭上眼睛:“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何必与我解释。”
耶律贤问他:“为什么你不看我了?”
韩德让闭目:“我不敢睁开眼睛。”
耶律贤苦笑:“你这是在骂我?你是说自己看错了人?”
韩德让淡淡地道:“臣不敢。”
耶律贤问他:“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兄弟相称了吗?”
韩德让说:“君以礼待臣,臣以礼待君。君以诏令待臣,臣只能畏君威而远避。”
耶律贤心头一痛,叹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在事前毫无解释。诏令已下,我再说什么,也是我理亏。”
韩德让冷冷地道:“事前事后,又有什么区别?臣照样要遵旨。”
耶律贤叹息:“是,事前事后,的确没有什么区别,我是夺人所爱,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韩德让冷笑一声。
耶律贤却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就认识燕燕了。我认为她是一个很好的皇后人选。德让,我的身体不好,我的后宫需要一个像应天皇后那样在危『乱』中能主持大局的皇后。”
韩德让低声道:“她与我已有婚约,你应该知道!”
耶律贤点头:“我知道,但是德让,从小到大我们都明白,大业当前,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思温宰相助我良多,后族也不宜再有人和思温宰相争权。我的皇后只能是思温宰相的女儿,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韩德让冷笑:“大业当前,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么,你还来做什么?”
耶律贤上前一步,握住韩德让的手:“是,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却不表示我们可以抛弃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对我来说,你比任何人都重要。难道你就不能让这一回吗?”
韩德让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是,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你,不止是因为你是我的主公,更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弟弟,当成亲人。可燕燕不是东西,她是人,是我心爱的女人,是不能让的。”
耶律贤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德让哥哥,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生分,好不好?你想想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
韩德让忽然笑了:“情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用情分挟制我吗?明?,你下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
耶律贤抿着唇不说话。
韩德让淡淡地说:“可能是我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明?。”
耶律贤恼了:“燕燕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可燕燕若嫁给你,一生不过是臣下妻,你忍心让她的才华智慧消磨在后宅婆婆妈妈的琐事上?她能够成为应天太后那样名垂青史的女人。”
韩德让冷冷地看着他:“可大家喜欢应天太后吗?你真的爱戴她吗?应天太后这一生,『逼』死儿子,又为孙子所『逼』迫让位,她幸福吗?没有爱的女人,最后只是戴着王冠的怪物。”
耶律贤道:“可她有利于大辽,有利于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人的才干不能被淹没,青史留名比小情小爱更重要。”
韩德让冷笑:“主上既然决心已下,又何必同我这种不相关的人来解释这么多。”
耶律贤咬了咬牙:“我希望你依旧能够辅助我,这个世界上,我能信任的人很少,你们父子是这极少数人中最重要的。”
韩德让冷笑:“你敢信我?”
耶律贤道:“朕有这个心胸,有这个自信。”
韩德让却道:“我没这个心胸,也没这个自信。”
耶律贤还欲再劝:“德让……”
韩德让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明?,我累了。这十几年,我已经太累了,对不起,今后的路,你自己走吧,我恕不奉陪了。”说罢高叫一声:“信宁——”
信宁机灵地跑进来:“公子——”
韩德让淡淡地说:“我要更衣,请主上回避吧!”
信宁转身向着耶律贤赔笑:“主上,您看这……”
耶律贤顿了顿足,终于转身:“德让,不管你什么时候能够想通,朕这里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