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张了张口,想说,你放我出去,放我和韩德让在一起。然而,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
她已经不再天真,事已至此,岂能倒转?纵然此刻耶律贤已经崩溃,纵然她的内心已经如烈火焚烧,可是她却不想再多说下去了,只是敛袖施了一礼,道:“主上说笑了,一切自当由主上乾纲独断,臣妾哪有什么意见。”
耶律贤捂着心口,忽然惨然一笑,笑容中有绝望更有冷酷:“燕燕,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是……”他忽然低声冷笑:“朕既然要了你,就不会后悔。江山是朕的,你也是朕的!贵妃,你好好安歇吧,朕还有公务要忙,就不留下来了。”
他一咬牙,转身向外走去,头几步脚下还有些踉跄,可却是越走越稳,直至走出殿中,消失在燕燕面前。
燕燕直至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甚至连脚步声都远去听不到时,才跌坐在地,泪如泉涌。
临进宫前,萧思温的确是找了萨满婆婆,来为她讲解男女之事,她根本拒绝听,也拒绝与萨满说话。
可萨满婆婆月里朵的话,却依然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无法忘记:“贵人不愿意听,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总是人活下去的,草原上的草,枯了还会再长出来。草原上的人啊,就象那野草一样,不管经过多少灾难,总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一代代生育子嗣,人丁繁衍,越来越多。草原上的战『乱』一年又一年,草场枯了,没有东西吃了,就会抢粮食,就会打仗。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儿子……这些都是天天发生着的事情,可草原上的人,一边埋葬亲人,一边继续繁衍生息,活着、活下来、越活越好……”
她问那苍老的萨满婆婆:“这可能吗?亲人死了,还能够若无其事地继续活吗?”
“为什么不能,痛苦只会促进人的活力,而不是消亡。如果人们因为痛苦而不敢面对,不敢承担,那么草原上的人,就不会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了。天生万物,没有一个物种,不是在灾难面前越活越旺的。长天生降下雨『露』,也降下干旱,带给我们死亡,也让我们生生不息。”苍老萨满的话似经历了千万年的痛苦而沉淀下来,沉甸甸地搁在人的心里。
“可是纵然能活下去,心里的痛苦又如何能解脱?”她问。
“心里的痛苦,会变成你力量的源泉。”她说。
“可是纵然能活下去,心里的痛苦又如何能解脱?”
夜深了,耶律贤仍然没有睡,他独自站在彰愍宫书房的窗前,看着天上的一弯冷月,久久不动。
他失败了。
这一点,他不肯承认,但却又不得不面对。
他以为杀死暴君,夺回皇位,会是他这一生所有痛苦的结束,从此以后,他就能够从夜夜噩梦中解脱出来。他就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像他父亲那样,娶心爱的女人,生下他们的儿女,继承人皇王一系的皇位代代绵延,成就伟大的帝国。
然而这条他的梦想之路,刚刚成功登上第一步,在第二步上就碰上了墙,撞得头破血流。
他甚至觉得有一股无力感,对付穆宗虽然艰难,但他有目标,有计划,一步步行来,终于离目标越来越近,最终夺取目标。然而他想得到一个理想的妻子,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征服人心,竟然是比得到皇位更难吗?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再苦再难,他也从来没有认过输。他不信,这一次他还会再输。
他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能够得到。
他疾步走回书案上,面对着如山的奏折,穆宗或者以为苦,但他却不。奏折是工作,但也是权力,更是掌控。
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他的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