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里大怒:“我为大辽立了那么多功勋,难道当不得一个北院枢密使吗?”
双方争吵起来,众人争吵得越来越大声,耶律贤本来就因为萧思温的死好几日不得安眠,再加上燕燕出事,他一夜未睡守着她,又兼内心担忧焦虑疑心恐惧,五味交织,再加上这一吵,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捂着胸口,呼吸开始急促,婆儿第一个发现耶律贤不对劲,忙上前去扶他:“主上!”
他声音虽小,但耶律休哥却先问到,忙上转头:“主上——”
众人闻声齐齐转头,就看到耶律贤扶着书桌,倒了下去。
殿中顿时混『乱』起来,婆儿忙扶了耶律贤去内殿,因迪里姑留在了萧思温府照顾怀孕的皇后,此时只得赶紧派人去通知皇后,一边由韩匡嗣诊病。
幸而只是身体过度劳累而导致的,倒不是什么大的症候。但耶律贤的身体素来病弱,若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只怕他也熬不了多久。当下韩匡嗣就令婆儿要让耶律贤好好休息,不得劳心。
婆儿苦着脸应了,但是如今朝政一片混『乱』,皇后怀孕又各种症状,皇帝哪里可能休息得了。
耶律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虽然晕了过去,不久就醒来了。但他没有睁开眼睛叫人,只是由着帐子外的臣工侍人来来去去。
他一边想,刚才的朝政还没议完,他应该把臣子们叫进来,把事情处理完。然而一边又想,他不想见到他们,不想此时就跟某些人翻脸,那么这时候暂时逃避一下,是不是更好呢。
他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很不对头,之前燕燕在听着他对她说起朝政之事时,曾尖锐地指出他只信任三两臣子担任要职,其实是很不妥的,权力过于集中,会让人失衡,也会让人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如今高勋女里和萧思温,恰恰就成了这两个反面。
他不在乎女里和高勋的膨胀,他们越膨胀,就越孤立,越只能依赖自己这个皇帝。可是他没有想到,兢兢业业的萧思温却因为这过高的权力而死,这才是他的椎心之痛。
刚才高勋那急不可耐的态度,忽然让他心中闪过一丝猜忌,这丝猜忌竟然越来越明显,大到无法佯装忽略。萧思温的死,是不是高勋为了独揽大权而动的手?
他本来可信任的臣子就不多,如今萧思温死了,他再连高勋和女里都要猜忌,是不是他要让自己成为穆宗皇帝那样谁也无法信任的孤家寡人,成为梦中都不能让人近身的疯子?高勋为什么要杀萧思温,他只是个汉臣,身为南院枢密使与秦王,在辽国他的地位已经到顶了,就算杀了萧思温,他也做不了北府宰相和北府枢密使。但是一旦失手,他就是死路一条。以高勋的精明,只要他没发疯,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啊。
这种猜忌,却如野草一样地疯长着,就是高勋在为女里争取北府枢密时的那一刹那急切神情,竟让他这种疑心怎么也无法打消。
他一方面无法控制地疑心着身边每一个接近权力中枢的人,另一方面,却在为自己的疑心而恐惧而抗拒。
他是看着穆宗一点点地在这个皇位之上,越来越多疑,越来越好杀,也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疯狂。
皇座是否真有魔咒,坐上它的人,都会变成怀疑一切的疯子?
他掩住了脸,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