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冷了,窗边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阿辛将煎好的苦『药』端到耶律贤跟前:“主上,该用『药』了。”
耶律贤摆摆手:“朕不想喝了。”
阿辛不敢强他,只苦着脸劝:“主上!”
耶律贤淡淡地道:“朕喝了一辈子的苦水,又有什么用?到底还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忽然间,他满怀雄心壮志,竟变得素『性』无味起来,争什么,斗什么,执着什么?如果到如今他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控制,连自己的情绪和理智都无法控制,他这一生所有的奋斗,都是为了什么?
迪里姑哽咽:“是臣的罪过。”
耶律贤摇了摇头,忽然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阿辛忙扶住他:“主上,您有什么吩咐?”
耶律贤只觉得厌倦,挥开他冷笑:“朕还没有脆弱到连站都站不住。”如果说过去他愿意承认自己的体弱,愿意被人搀扶,那是他内心还怀着满腔的热望。而如今,他甚至对自己都产生了厌弃。
见着室中诸人惶恐之『色』,耶律贤强按下心头恼怒,勉强道:“朕觉得很闷,想出去走走。”
阿辛陪笑:“那奴才陪主上去御苑走走?”
耶律贤沉『吟』:“御苑?”他的内心忽然极度排斥,他这一生,永远是在皇宫、御苑、行宫、行营中来回打转。但这些地方,他此刻是一点也不想再呆了。
他内心有着恐惧,在皇位上呆久了,有时候人会忽然无名地生出厌倦、恐惧、逃避甚至是暴戾的情绪。而作为帝王,这种情绪的发泄,是不受约束的。而一旦不受约束地发泄过以后,甚至会在所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一再重复这种情绪的宣泄。
而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压抑到自己近乎疯狂,就是因为他看过这种这受约束的情绪任意宣泄的后果,那就是变成穆宗那样的怪物。
他曾经不明白,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坐上皇位以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曾经无数次的触碰到这种情绪,他甚至发现,自己的内心在越来越接近穆宗当年,这令他恐惧,甚至是自我厌弃。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只想逃离这里,飞出这里,飞到一个谁也不会打扰的地方,没有朝政,没有压力,什么都没有。
他眼望长天,半晌,忽然问:“只没在哪里?”
他想去找只没,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只没了。而此时,看着满目繁花,他想,跟他一样不想看到这鲜活春『色』的,或许只有只没了吧。
但只没并不在他的王府,内侍打听到的消息说,他今天在天雄寺。据说,自从安只死后,只没隔三岔五,会到天雄寺呆上一整天。
阿辛来报的时候,满心希望皇帝听到这话以后就不出门了,谁知道皇帝只是怔了一怔,就说,去天雄寺吧。
皇帝来天雄寺的时候,是轻车简从的。
当他穿着一身普通士子的衣衫,从马车上走下来,见着新建成的天雄寺,也不禁怔了一怔。
寺周围遍植松柏,因着耶律贤说也来逛逛,并没有叫事先通知只没,只如今人既然已经到了,自然就有几个侍从先往寺里找只没。
谁知道只没刚刚离开,寺主昭敏听说皇帝到了,也吓了一跳,忙带着几个弟子匆匆迎了出来,见了耶律贤,忙行礼陪罪。
耶律贤道:“并没有什么事,朕只是想出来走走,本想去找只没,听说他到你这儿来了,又听说天雄寺刚落成十分气派,朕也就顺便过来看看。”
昭敏陪笑:“不知主上驾临,可巧宁王殿下刚走,贫僧已派弟子去请回宁王。”
耶律贤却道:“不必了,叫他们别惊动宁王了。朕本是随兴而至,四处逛逛,在宁王府,在天雄寺,与只没聊天,与你昭敏禅师聊天,都没有什么区别。”
昭敏忙道:“大丈夫自有真『性』情,是贫僧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