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立于亭内,山顶冷风扬起她的发丝,令得她眼底那化不开的悲凉更加凄然惊心。
突然,她笑了笑。
这诡异的一幕落入刚追上来的柳眉眼里,她吓了一跳,心疼道:“姑娘,您没事吧?”
“柳眉,你看,这里,一年四季的风光都有,山顶梅花开,山下桃花开,山上白雪皑皑,山下春风拂面。”她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般,指着前方扶摇峰道。
柳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风景与他处不同,可她此刻没心情欣赏这与众不同的风景,只心疼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那双纯澈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姑娘,奴婢听说山下水田离有黄鳝,奴婢待会去捉些,咱们做黄鳝粥?”
“能拥有如此美景,可见人幸运到什么程度,我用尽所有运气,得到财富,得到家人安泰,得到无数寿命,不能再贪心的,你说是不是?”
柳眉从未有一刻心那般慌,以前的姑娘虽然少年老成,虽然少了些朝气,可却从未如此的悲凉过,就像一朵正在盛开花,还未到花谢的时候,便要枯萎了。
“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什么幸运不幸运的,这些都是您该有的。”她带着哭腔道。
万朝云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你不懂,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跳下去的,你家姑娘,没那么脆弱。”
“姑娘,奴婢想陪着您。”柳眉摇头。
“下去!”万朝云脸色冷下来。
柳眉不敢再说,只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顶。
耳边恢复安静,万朝云换了个方向,在亭子旁边坐下,眼前不再是第一高峰,而是绵延的群山,远山里,漫山遍野,朵朵花开,更远的地方还有梯田层层而下。
真真是人间仙境般的美景。
她想起一句话——花光所有运气,只为遇见你。
花光所有运气,穿到大兴,成为贵妃,权倾后宫,得到了地位和权势,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资格。
重生归来,得到了财富和家人安泰,失去了拥有爱情的资格。
她其实早已没有爱一个人的力气,但年轻的生命,让她多了几分生气,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一个自己愿意付出的人。
不过,别人既然不需要,便也罢了。
有些东西,不是必需品,有是锦上添花,没有生活也能继续。
不知坐了多久,她起身,拍拍衣裙上沾到的泥土,深吸一口气,再吐口浊气,转身准备下山。
山顶,真的,冷!
虽然有些失落,一时半会好不了,但时间总能抚平来路的所有悲伤,煎熬如前世,也早已过去,如今想起,心境不再有起伏,只能叹一声,没能早些想开。
慢慢往山下走,不多会便遇上方才没跟她进院的宋是真,见她形色匆匆,忙问:“怎么了?”
“山下来了大批流民,像饿鬼似的,一上来就抢,被护山的护卫打伤了几个,咱们的人也伤了些,但那些流民实在太可怜了,素怀正在医治,我让人熬粥先给他们垫垫肚子,云妹妹,怎么办?”
她绝美的脸上,既生气又心疼,气的是自己的地盘被人闯入,心疼的是那些流民无家可归,饥肠辘辘。
“来了多少?”万朝云面色凝重问,流民,以农民为主,失去土地,无法再生活,而成为流民。
也有官员、士大夫、兵、罪犯。
新法被废,恢复旧法,地主趁机兼并土地,许多家庭被逼无奈,而成为流民,这些人没有组织性,只要方法得当,其实很好安抚。
“我看远处不是有田吗?把人统计出来,分给他们种,按时给我们交税就行,若田分不过来,就分出几座山,建些房子、作坊,得让他们自力更生才好。”
“不行啊,我打算把三十六座山峰圈起来的,人太多,杂,又乱。”宋是真虽然怜悯那些人,但那些人会破坏原来的平衡。
“而且那些田,我是打算给咱们山庄内部自己种的,且也不算多。”
“山外呢?”山内的田不能分出去,只能把视线放在山外了。
“山外倒是有,但得买,那都是有主的。”宋是真此刻真的非常讨厌承天帝了,若他不叫停新法,会有如此局面?
“我觉得不止有这一批流民,若我们收留了他们,还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到时候几十万人,咱们如何收留?根本养不起。”宋是真说出了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万朝云沉默了,她深深看了眼宋是真,原来当年那个酷酷的姑娘,早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庄主。
“这个问题,还得朝廷来解决,只有朝廷才能安抚住这大批流民。”万朝云轻叹一声,“是真姐,你亲自入京一趟,把沈方收集的证据给刑部……不,去西疆,给王爷送去。”
虽然对承天帝很失望,但天下大乱,对她也不好。
“那这批流民怎么办?”
当务之急,不太好解决。
“你……去问问先生,他为官数十年,知道该怎么做最妥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就不过问了。”
宋是真愕然,“为何我去问?”她并不知万朝云与陈谦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不解。
“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万朝云打算把此事翻篇,多说无益,徒增烦恼而已。
“可是我刚才听素怀说大人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当场受不了晕了过去。”宋是真摇摇头,“大人也忒弱了,什么事如此大不了?我可没告诉他外面流民四起的事。”
以她对陈谦的了解,除了国家、民生大事,应该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犯病。
万朝云闻言一愣,“他头疼复发?”
“对啊,你不知道?”宋是真满脸狐疑,“你不是整日跟在他身边……”
话还未说完,万朝云已提裙快步往下走,收拾好的心绪,乱了又乱。
“哎,那些流民怎么解决啊。”宋是真无奈,忙跟上。
然,万朝云哪里还顾得上流民,小跑来到陈谦暂时居住的院子,蔷薇正站在院门口,拿着一枝杉木叶子,一边掰一边念念叨叨的数着:“去禀报,不去禀报,去禀报,不去禀报……”
“先生呢?”万朝云见面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