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朝云一直觉得那个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男人,是月亮唯一的知己,不为别的,就为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月华如霜,铺洒在群山之中,犹如给大地披上了件朦胧的衣裳,万朝云偏头看了眼与自己并排而坐,共赏皓月的陈谦,他不是月亮的知己,因为此刻他眼里没有月亮,只有她。
前世他们虽曾同活在一个时代过,可他心里只有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并不在意皇室内斗,是以,他们并无交集。
后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人前,他却已成传说。
如今,她活着,他也活着,真好。
“先生。”她笑着唤了声,然后躺下,躺在他怀里,“我坐着累。”
陈谦伸手揽住她,细心的抽出压在脑下的长发,宽大的广袖盖在她身上,生怕风吹凉了她。
“先生,你多久未回乡了?”
万朝云轻声问,对于他的家乡辉定行省她早已了解过,甚至生他养他的铜州,也在后世成为许多文人墨客瞻仰他的地方。
可,她想听他亲口与她说起他的故乡,他的家人,他的一切。
沉默了良久,许是在心里默算时间,“自从上任以来,便再未回过铜州,你若愿意,我带你去辉定行省游玩,那里风景不错。”
“好。”她满口答应,又道:“先生,我知道,人对外界的看法是会变的,十岁和二十岁时,看待事物的眼光不一样,三十岁和四十岁又不一样,若我在你年少时,遇见你,你会心悦我吗?”
一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但两个人在一起,说的便是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明明不值得去讨论,心中却满是期许。
陈谦低头,伸手轻轻点了下她鼻尖,宠溺道:“那时,我只是个穷小子,没有声望,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你如此可爱美好,我怕是心悦了也不会说。”
“先生也会自卑吗?”万朝云语气揶揄,很是不可置信。
陈谦认真的点点头,“会担心辜负你,就是现在,我也担心,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拿我怎么办?你不是说娶我做你陈家的宗妇吗?”万朝云坐起来,气鼓鼓的瞪他。
陈谦伸手把她按下,躺在自己双膝上,“我母亲你见过,她很喜欢你,我很担心母亲知晓我要娶你,会拿扫帚扫我出门。”
“那你来我家做上门女婿吧,我家就我一个女儿。”
“你爹的文采……我怕我忍不住说他。”
万朝云:“……”
远在京城的万澈打了个喷嚏,正磨墨的温氏还以为夜深露重他受了凉,忙去关窗。
“我爹文采是一般,但你不许说他!”万朝云努力表出凶悍的神情威胁他。
可在陈谦的眼里,依旧那般可爱娇俏,“听你的,不说,写得再差,也不说,大不了我偷偷给他修。”
万朝云闻言眼睛亮了,点点头,“可以可以。”
被认为受了凉的万澈又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
“尽瞎想,谁会没事说你?”温氏温柔的为他披了件大氅,“夜深露重,你别写了,明日再写。”
“娘子,你看,我新写的前代首辅传记序言如何?”他献宝般把文章递给温氏看,希望温氏给个中肯的评价,数年来,他都是如此。
温氏接过仔细看起来,一面看一面点头,“写得好,相公的文章,虽朴实无华,却句句动人。”
万澈闻言立刻笑起来,“我也这般觉得,我再写会,明日便拿去给你二哥看,若妥,便以此定稿。”
“嗯,我把灯挑亮些。”
门外,踌蹴着要不要进屋的温继佑,一咬牙,还是叩门了,“三妹妹,三妹夫,开门,有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万澈问:“天色已晚,二哥有何事?”
“开门说。”温继佑没什么耐心。
温氏知晓二哥的脾气,便把书房门开了,放温继佑进来。
阔步进来的温继佑面色不是很好,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作为曾经的状元郎,他不光文章写得好,视力也好,一眼便看到万澈的文章,“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不好吗?”万澈方才还信心满满,开心不过瞬息,就被嫌弃得一文不值,他很难堪的!
温继佑重重叹了口气,“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你一起编书?!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规定翰林院是编书的地方?我要去找陛下。”
他说罢,事也不说,转身便出了书房门,回到墨韵居,愤怒的磨墨,然后写奏折,越写越激愤,越写越长,时间渐渐过去,当他停下笔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鸡鸣早过。
脸也不洗,衣裳上沾了墨汁也不管不顾,明明是个文官,愣是去马厩牵了匹马,直奔皇宫。
承天帝还在养病,已罢朝多日,朝中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特大事件,都禀报到郕王处,是以,此刻皇宫极为冷清。
温继佑运气不错,不是淑妃侍疾,而是周贤妃,周贤妃生了林见深,虽不得承天帝宠爱,却得到了他的尊重,二人属于相敬如宾的关系,当然,周贤妃想要的不止这些,但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如淑妃得宠。
“陛下,翰林院温大学士求见。”陆信禀报。
与周贤妃在一起,承天帝没什么话说,正好养病也无聊,便点点头道:“宣。”
他倒想听听这个刺头,又要闹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