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只有她低低的抽泣声,甚至窗外都没有山风拂过,安静得可怕。
“凭什么?凭什么要他替别人去死?先生,凭什么?”她抬头,泪眼婆娑,“皇子的命是命,我不表哥的命就不是吗?老天,未免太残忍。”
她知道,此刻说这些,根本没用。
可,若不说,心便苦涩得厉害。
“我不信天,始作俑者,必将付出代价。”他轻轻为她拭去脸颊泪珠,“哭吧,哭过了,就要振作起来,以我对郕王的了解,他若知道错杀了你表哥,会一不做二不休。”
一语惊醒万朝云,她瞬间坐直,吸吸鼻子,拿起桌上的情报,仔细的看了数遍,再三确定是郕王的人错杀了温庭钧。
“立刻,入京,保护祖父和我爹娘,还有,派人去螭南县,一定要抢在郕王得到消息做出行动之前。”
于思闻言立刻道:“是。”
“蔷薇,柳眉,即刻收拾行李,我要亲自扶表哥的灵柩回青州,他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他的灵魂不安。”说到此处,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先生。”她回头,拉着陈谦的衣袖,“你陪我去。”
“好。”陈谦本便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去。
“于思,郕王养私兵,意图不轨的事,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兴,还有,他府里那些事,事无巨细,传得越快越好,他要踩着先生的好名声上位,我偏要让他跌落尘埃。”
“是,东家请放心。”
“今日起,落叶山庄,不,戊戌商行,与郕王,不死不休!若其他股东不同意,就给我滚!”她毫不客气道。
于思心头一颤,看来之前说的不参与皇室内斗做不得数了,因为温家公子的死,郕王成了他们的对立面。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好反对,万朝云这几年早已取代恭王,成为商行的灵魂人物,她的决定,差不多是商行的最高指示。
蔷薇对温庭钧没什么影响,但柳眉却知晓,她抹着眼泪下去收拾行李,若放在以前,她早已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此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时间冲忙,来时好几辆马车,离去时,却连马车都没有,所有人,骑马奔袭。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快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喜欢享受如万朝云,根本承受不住来自日夜奔袭疲累,到了第五天,双腿已磨破,长出大颗大颗的水泡。
但她没有吭声,咬牙,继续赶路。
除了吃,和短暂的休息,几乎不耽搁任何时间。
好在于思周到,派素怀跟着,有素怀在,倒也保证了她和陈谦的身体状况。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从京城去往青州的官道旁,一处山野义庄里看到了温庭钧的灵柩。
因着他是万朝云唯一亲表哥,而老爷子又是商行的首席执行长,虽未有功名,身份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以,商行的人把义庄清理出来,源源不断的运来解暑冰放在义庄里,最大程度保存了他的遗体。
但,效果并不完美,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腐烂的情况。
毕竟,路途实在遥远。
不过,还能看清他留在人间最后的模样。
明瞳正好在附近办事,得到消息她第一个赶过来,住持一切事宜。
万朝云到达义庄前,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一堆冰中间的棺椁,直接便栽了下来。
好在明瞳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东家,您节哀。”
“消息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明瞳知晓她的意思,“东家恕罪,属下赶到时,书童已把消息送去了京城,不过他不知凶手是谁,执行长和夫人怕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万朝云闻言,不敢想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是什么样的心痛,她费力的爬起来,“扶我去见表哥。”
她与温庭钧许久未见,记忆还停留在过年时他到京城过年,但很快便回了白鹿洞,甚至她此刻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前世他治理河道时,胡子拉碴的样子。
长久以来的骑马,她的双腿起了茧子,走路也飘得厉害,需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得端稳。
义庄里已经没有别的棺椁,早已被送走,无人认领的尸体,也都由明瞳做主下葬了。
是以,温庭钧的棺椁很好找,就停在中央,周围堆积的冰,冷如寒冬,与这个夏天格格不入。
爬上大块的冰,她被扶着来到棺椁前,还未封棺,站在棺椁前,依然能看到少年安静的躺在里面,周围全是新换的冰。
饶是躺着,万朝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明确的看出,那就是她的表哥,唯一的表哥。
他们许久未见,但血脉的相连,永远不会变,她依旧记得他叫自己表妹的样子,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他曾是青州的小神童,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学子,是她的表哥,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是舅舅的独子。
“表哥。”她趴在棺椁上,眼泪一滴滴的落,落在白布上,而白布下的人,再也感受不到,那眼泪多热。
“表哥!”她又唤了一遍,“表哥,你回答一下我,好不好?”
她说罢伸手,掀开白布,露出已经死去多时,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脸,少年眉眼飞扬,依旧朝气勃勃,也多了沉稳和内敛,与她还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晓这两人是亲人。
“表哥,祖父怎么办?舅舅怎么办?你要回京你跟我说啊,我安排人送你,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为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东家,节哀。”明瞳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重复着这几个字。
万朝云仿佛没听见般,伸手,一点点把白布给他盖上,只是眼泪一直一直的落,视线总是模糊。
“表哥,虽然,你读书读傻了,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唯一的表哥,你的仇,我会报,你还未尽的孝道,我会替你尽,若你泉下真有知,就保佑我,保佑祖父和舅舅,平平安安的。”
“你个傻子,一个鸡兔同笼的题都算不出来,真是够笨的,可,我只有你一个表哥呀,笨就笨吧,我认了。”
“你说你,你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死?”她跌坐下来,背靠着棺椁,喃喃自语,“你让我如何面对祖父?他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