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舞阳候府的大门后,司马昭连续大声呼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却仍旧心神难定。
“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就在他还沉浸于方才竹简上所写的文字时,身后突然传来那王元姬的声音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也让他在惊吓之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他如此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王元姬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
由于司马昭自己还没有猜透那些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觉得有些诡异,所以自然不会告诉王元姬。这时他想起来自己来到兰陵侯府的初衷,便暂时搁下了方才的心事。
“我...”
本来亲自登门向王元姬道歉,是自己心中想好的,可当他真的看到王元姬并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最终只能勉强自己支支吾吾的开口:
“我是来...向...向你...道歉的...”
王元姬看着他来向自己道歉,却又感到伤自尊而涨红了脸的样子,不禁觉得他有些可爱,心中的怒气也就随着脸上浮现的笑容而随之烟消云散了:
“算了,我不也踢了你一脚吗?就算是扯平了。”
了结了与王元姬之间的恩怨后,司马昭便离开了兰陵侯府回家。
当他走到自家的府门口时,发现门外有皇宫派来的仪仗,心中感到奇怪的他目下还不知道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加快了脚步跨进门内。结果在正厅门外听到了厅内有人似乎正在宣读诏书:
“朕获悉大将军、舞阳候司马懿多年为国操劳,因而鲜顾家事,甚感自责,故此为卿选派贤德之女柏氏为妾,不日将遣人送入舞阳候府,聊表抚慰之情。”
跪在地上迎候诏书的司马懿和伏若歆等人都对此感到惊讶。
内监宣读完诏书后,便将其卷好俯视着司马懿,用太监那独有的高亢尖锐之声说道:
“大将军,快快领旨谢恩吧...”
司马懿知道这其中并不寻常,况且曹睿虽然没有在诏书当中明说,但事实上这与赐婚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的,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只能抬起双手捧过诏书:
“臣司马懿,叩谢陛下隆恩!”
送走内监后,司马懿最为在乎的便是伏若歆的反应,他知道这些年来张春华不在家中,自己又常年征战在外,身为妾室的伏若歆几乎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除了替司马懿养育子女之外还支撑着大大小小的事务。
而如今自己又要迎娶妾室,这对她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就像是当年自己伤了张春华的心,而迎娶伏若歆一样...
但伏若歆的脸上却显得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像当初张春华面对司马懿迎娶她时那般的失落。然而明眼的司马懿又怎么看不出来,在她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大的波澜,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但又有哪个女人肯心甘情愿的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司马师也意识到了伏若歆外表坚强平静,实则内心无限酸楚的情况,为了避免伏若歆在人前控制不住情绪哭出来,他便小声对身旁夏侯徽说:
“歆姨的身体不适,你扶她到房中歇息吧。”
于是夏侯徽便搀扶着伏若歆的手臂离开了正厅,在她们离开之后,本想进入厅内的司马昭也转身静静的离开了...
因眼盲而被司马馗扶起的司马孚,从曹睿这道看似“给予恩典”的诏书之中听出了端倪:
“二哥,陛下他...”
还未等他说完,司马懿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对我感恩戴德、信任有加的平原王了,而是成为了拥有帝王之心的真正君主,他的心态变化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三天之后,曹睿派人将柏氏送到了舞阳候府,司马懿携全家出门迎候。
内监将一身艳服的柏氏牵下了车驾,然后领到了司马懿的跟前介绍说:
“启禀大将军,这位便是陛下问您亲自挑选的美女柏氏了。”
在常人看来,无论身材或是样貌,柏氏的确是毫无挑剔的绝色美女,她看到司马懿后便向其行礼:“妾身柏柔,见过大将军。”
司马懿犹豫了一会儿后伸手从内监的手中接过了柏柔的手,将其牵到了自己的身旁,然后对内监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请回去替我转告陛下,就说司马懿深沐皇恩,日后必定更加鞠躬尽瘁,以守护我大魏的江山社稷...”
说罢他便挽着柏柔的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右侧正站着伏若歆,口吻十分亲昵的说道:
“夫人,我们走吧...”
这一点让站在身后的司马昭十分不满,就在他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却被司马师一把攥住了手腕,小声严厉的对他说:
“你想干什么?这里大庭广众的,又有皇帝的人在这里,不要节外生枝!”
自迎娶柏柔过府之后,司马懿几乎不再处理任何的事务,而是整日与柏柔花前月下,沉溺于酒色之中,甚至连伏若歆都很少搭理,令她备受冷落。
他的这一突然变化让府内所有的人都感到疑惑不解,所幸的是伏若歆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怨言,依旧像往常一样操持着家中的大小事务。
而柏柔则仗着有司马懿的宠幸,对同为妾室的伏若歆很不尊重,但伏若歆以大局为重,每次遇到柏柔的刻意刁难都采取隐忍克制的应对之法。
这让身为司马懿儿媳的夏侯徽很看不过去,有一次她听到柏柔在厨房门口数落伏若歆督导下人做的饭菜不合自己的口味,而伏若歆则吩咐下人重新做,就在这时夏侯徽上前挡在了伏若歆的面前,将她手中盛菜的盘子一把夺了过来,随即对下人吩咐说:
“厨娘,今日的饭菜不变,我们吃了这么多年了都觉得很好,既然嫁进了司马家就要想办法融入这个大家族,有人若是不喜欢就让她自己去做!”
说罢她便拉着伏若歆的手径直绕开了柏柔走出了厨房。
事后柏柔跑到了司马懿的面前哭哭啼啼,抱怨夏侯徽和伏若歆对自己的无礼,司马懿听后在晚饭时当面斥责伏若歆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缺点,这让伏若歆很难堪,同在席中的司马昭听后当即将手中的碗筷丢在了桌上:
“有人让我觉得反胃,吃不下去了!”
虽然平时司马师、司马馗等人对柏柔的行事作风也颇有不满,可毕竟碍于司马懿的袒护而被迫忍让,就连夏侯徽也是在司马懿不在场的时候才怼了她几句。
可司马昭竟然当着司马懿的面儿直接让柏柔下不来台,瞬间整个厅内的氛围降到了冰点。
“你在说谁?”
司马懿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阴沉,似乎很快就要发怒了,而眼睁睁看着一幕的司马师又回想起了,当初司马昭在他自己的生辰宴会上大肆顶撞司马懿的场面,所以他暗地里拉了拉司马昭的衣角示意他收敛一下,不要再说下去了。
然而司马昭却对此置之不理,直接伸手指向了坐在司马懿旁边的柏柔:
“我说的就是她!这个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的下贱女人,当初你不顾念夫妻之情逼走了母亲,现在这个女人把整个司马家搞得一团糟,还屡屡欺负歆姨,你不帮歆姨说句公道话也就算了,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公然责备她,我真为母亲和歆姨嫁给你这种人感到不值!”
那句句振聋发聩的怒斥使得在场所有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们都屏住呼吸都紧盯着司马懿,直到他抬手将自己面前的席案掀翻,案面上的美酒菜肴都洒了一地,大厅内久久回荡着铜制器皿在地上翻滚碰撞的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身处颤抖的右手指着司马昭:
“你...你这个逆子!”
说罢司马懿顿时感觉到呼吸苦难,表情十分痛苦的他伸手捂着胸口,随即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可吓坏了司马师等人,司马师和司马馗急忙走到了他的面前,将司马懿架了起来,同时伏若歆也对家老说:“快!快去通知大夫!”
经过一夜的救治,大夫方从屋中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凑上前询问司马懿的身体状况,司马昭虽然也很担心父亲的病情,但毕竟他的晕倒与自己有关,所以他只能远远的站在他们身后听着大夫的解答。
大夫对众人说:
“大将军是因急火攻心所致,加上他的心肺曾经遭受重创,此次连带旧疾一同复发,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需要长时间的修养方能康复。”
“有劳大夫了...”
伏若歆等人听后总算是将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她本想进去照顾司马懿的身体,却被大夫告知说:“夫人,大将军吩咐说他只需要柏夫人留在旁边照顾即可...”
一听大夫这么说,柏夫人立刻来了精神,她故意咳嗽了两声从伏若歆的面前走过,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给带上了。
就算是伏若歆的修养品行再好也终于扛不住了,她捂着嘴转身默默离去,夏侯徽急忙跟了上去,而司马师、司马馗等人也只好长吁短叹。
司马懿病重的消息传到洧阳侯府时,正在教授王元姬刺绣的张春华因过分担心,导致一时走神扎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鲜血瞬即从被扎的针眼处挤出了如红豆般大小的血珠。
“夫人...”
见王元姬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张春华将手指放到口中吮吸了之后,摇摇头笑道:
“没什么,无须在意...”
可王元姬却看得出来她虽然与司马懿分离多年,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他,于是她放下了手中的刺绣对张春华说:
“夫人如果真的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去探望一下。”
虽然张春华心中十分挂念司马懿,也很想立刻去探病,可当她想起自己过去对司马懿所造成的伤害之后,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是算了吧,她身边有若歆妹子照顾,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又低头继续忙活起手中的针线了,王元姬见她似乎对司马懿迎娶柏柔为妾,以及司马家现在的状况并不知情,于是便将这些都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