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望着外面住院部庭院里一个坐在轮椅上听歌的老奶奶,膝盖上放着一个老式的磁带机,里面正放着音乐,开心的对着音乐跟唱,她的小孙子则蹦来跳去、晃头晃脑的嘻嘻哈哈着,画面温馨而美好。
“真是对可爱的祖孙。你有奶奶吗?”
钱思欢冷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悲伤和怀念,杨澜对于表情的解读再熟悉不过,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的心,抓住了这场谈话的节点,满意的弯下眼角。
杨澜问出了问题,没有多说话,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和倾诉,准备着对她的回答做出分析,寻找着她的伤痛和心结。
钱思欢盯着外面温馨和谐的祖孙不知看了多久,眼眶都渐渐开始发红,慢慢的终于开口。
“我有一个爷爷,他很慈祥,很和蔼,也很爱我。小时候我去上学每天都是他到学校来接我,给我买冰棍吃。爸妈吵架的时候他就背着我出门遛弯,每次我都会在他背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爷爷他爱下棋,经常和外面的老头一起下,每次都带上我,我就坐在一边看他下棋,经常很晚才回家,爸妈也都已经睡了,然后各自偷偷摸摸的上床。”
“真是位可爱的爷爷!”杨澜适时接了句话,却没多说,等她继续讲述着。
“我第一次滑冰就是爷爷带我去的,他买了票给我穿上冰鞋,他自己也不会滑,我们两个就扶着边上自己摸索,最后我越滑越好,他却摔了两跤扭了腰,再也不敢玩这个了。只在场外面看我滑,看我学会一个个动作,看我被教练夸奖,然后笑得特骄傲。”
钱思欢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脸上久违的现出了亲切的笑容,眼泪也不自觉在脸颊上流淌,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可是在我第一次参加青少年大赛前,他却突然离开了我,没有任何一点预兆。”
声音哽咽起来,笑容也渐渐消失转化为悲伤,低垂着头交握着双手。
杨澜体贴的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磁润好听,像是被施了魔法般让人心安。
“你和爷爷感情很深。”
钱思欢点了点头,“他是唯一爱我的亲人。”
‘唯一’这个词听的人心酸,明明亲生父母尚在,却完全被忽略不算,看来她的父母于她而言一点也不合格。
“第一次带你去滑冰的人是爷爷,是他让你发现了花滑,走上了花滑的路,他已经不在了,连他留给你的念想现在也失去了。”
钱思欢抬头去看他,表情有些茫然。
杨澜不慌不忙的轻柔聊着,“看着那对温馨的祖孙是在想念你的爷爷吗?”
钱思欢的视线随着杨澜再次转到窗外,那对祖孙似乎要回去了,正在收拾磁带,装好放在轮椅边上挂着的小包里,小孙子推着奶奶离开了。
“要是他还活着多好。”钱思欢喃喃着,带着满满的怀念。
“可事实总是那么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失去了便失去了。孤单、悲伤的时候总是容易想起逝去的重要的人,若那些不能归来的人能重新回来该多好,光想象就已经充满幸福。”
“可是不能……”
杨澜轻笑着,“对,不能。虽然有的人失去了,但也总会遇到新的人,生命就是这样延续的,有限才显珍贵,才值得回忆。”
“新的人……”钱思欢喃喃着,脑中立刻出现了一张可爱的笑脸,那应该就是爷爷去世后,出现在自己生命里最大的惊喜吧。
杨澜关注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谁,继续道,“都说时间最是无情,可以夺走一切,唯有回忆深存在脑海里谁也抢不走,只要把美好的记忆封存起来,就一直都存在。感情是这样,逝去的人是这样,拥有过的一切都是这样。舍——得,失去的同时也总有获得。”
钱思欢无奈一笑,“那我得到什么了?”
“得到了什么只有自己才知道,想看便能看见,不想看便什么也不曾得到。”
钱思欢弱笑一声,“你是心理医生还是哲学家啊?”
“这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陪你聊天的人,希望你度过一个轻松地下午。”
“你不止陪我聊天吧,不说说对我得出的结论吗?我得什么精神病了?”
杨澜反倒被她的直爽逗笑了,“你还不至于得精神病,不过是在逃避、自责罢了。”
钱思欢没有接话,脸上的疑惑神情支使着杨澜继续回答。
逃避她能理解,自责是什么意思?
“那个新的人,你想到了谁?”
杨澜问着,接着自言自语回答,“我猜应该是刚才出去的云冰心吧!”
钱思欢没有反驳,她确实想到的云冰心,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她没有多少惊讶。
“你对她很淡然、甚至有点冷漠。”接着话头一转,“可在我眼里看到的更多的是,你对她的依赖、愧疚、还有嫉妒。”
钱思欢猛然抬头看她,神情有些仓皇,想要解释却并不知道如何解释,有种心虚在心底荡漾,无力辩驳。
“她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你没有回应她,但下意识的小动作总是跟随着她的动作,你很在意她,并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淡。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候,她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开始依赖她,至于愧疚和嫉妒,你愿意说给我听听吗?”
钱思欢语结的颤抖下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偏着头转移开了视线。
杨澜没有着急,也没有催促,耐心的等待着她整理好情绪。
不知过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一片长久的寂静后,钱思欢终于再次开了口,“她放弃了去俄罗斯的集训,为了照顾我。”
一句话,杨澜已能得到很多信息和答案。
钱思欢彻底失去了花滑,从此再也无法站上冰场,更无法实现国际梦,云冰心却放弃了这次的机会,好像全然无所谓,这让她很嫉妒。
但与此同时,她也心知肚明云冰心对这次集训的重视,那般看中的集训为了自己却甘愿放弃,这又让她很愧疚,愧疚于嫉妒她的自己。
杨澜深深体会到她的纠结和复杂心情,失去了便嫉妒拥有的人,可那正是她最不该嫉妒的人,满腔复杂的情绪碰撞在心底,压抑着不知所措,只能以冷漠示人。
房间里回想着轻缓的音乐,没有演唱和歌词,只有一个个简单轻松的音节跳跃着,回旋在心间,让人安心、舒适,徜徉在音乐营造的美好环境中。
“那是云冰心自己的决定,她在意你愿意用集训交换,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她的舍得。不必把情绪揽在自己身上。你现在才是受伤害的人,发泄自己的情绪就足够了。”
钱思欢咧嘴笑了,以前的自己定然是这样的,性格粗暴简单,生气就发火、伤心就大哭,哪儿需要在意别人的感受,更何况因为别人为难自己,可在云冰心身上,她有些做不到。
也许正是因为在意,才会想得多,让自己的心变得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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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思欢姐,心疼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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