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差点死在刺客刀下,从天而降救了她一命的银甲红披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仿佛还在眼前,可是他却那么绝情那么漠然,好像当初的相遇和救命之恩只是一场笑话。
还是说,这多日来缱绻在她心头的救命之恩,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她不相信!
出了宫门后,沈鸿轩才算是平息了自己心中的满腔怒火,他想起之前那位公主在提到他未婚妻子时的那种眼神和语气,怒火便忍不住再次窜了出来。
不过他已经能做到不把那怒火发出来,而是深深的压抑到心底,无论如何,他不想因为他招来的一些坏事影响到她。
抿了抿唇,沈鸿轩觉得自己回到燕京的喜悦期待兴奋都被今天的一些乌龙事情给搅和了。右手垂下,直到再次摸到他藏在袖子中的事物时,他的心绪才随之温柔平和起来。
隔着袖子捏紧那坚硬的物品,沈鸿轩踌躇满志的四处望着,寻找着洛府的马车。很快他就远远看到了洛府的马车,马车前,有一个身穿灰色葛布的中年男子正满面焦急的等待着。
沈鸿轩认得那人,那是洛府的管家,看着洛府管家脸上的焦急担忧之色,不知怎的,沈鸿轩心里缓缓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快步走近,沈鸿轩才注意到在另一个方向,洛氏夫妻和他爹娘正往这边走来,原来洛文彬和沈山会落到他后面,一是沈鸿轩心里憋着一口气脚下生风般的往宫外窜,二却是他们要转道去椒房殿接夫人。
沈夫人一眼就看到沈鸿轩了,顿时柳眉一竖冲了过来,体型娇小的沈夫人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符合形象。
她猛地冲过来一把掐住沈鸿轩的耳朵拽低他的头,柳眉倒竖:“好啊,你个小子跑去西边一年长本事了是不?竟然敢勾三搭四朝秦暮楚!看我不收拾你这小兔崽子,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娘,我真没有!我发誓!!”被掐住耳朵却完全不敢反抗的沈鸿轩只能顺着沈夫人的力道弯下腰,任她将自己的耳朵拧成一圈。
洛夫人温和的笑了笑,对沈夫人嗔道:“阿南,鸿轩今天才刚回来,你也不说关心关心他,你这性子啊,可得改改了!”
“哼,看在你洛伯母的面上,给你机会解释!”沈夫人甩开沈鸿轩的耳朵,退开几步昂起头来哼道。
不等沈鸿轩解释几句,原本候在马车前面焦灼等待的洛府管家已经急步小跑了过来,一路冲过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管家便满脸急色担忧的说道:“老爷,夫人,小姐今日上午在花园中落水了!”
“什么?!!”和沈鸿轩一起惊呼出来的是洛文彬和洛夫人,洛夫人面上温柔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焦急,“月汐是上午落水的,为何到现在才禀告?”
管家一脸苦笑的抹了抹汗,无奈道:“老爷和夫人都在宫中参加宴会,我实在是没办法通知您。”
“请了大夫没?”沈鸿轩急道,目中满是焦急。
摇了摇头,管家满脸无奈,一脸担忧:“小姐说她并无大碍,所以不许我们请大夫过府!”
“胡闹!老爷,我们现在就赶回去!管家,趁着宫门没关,你带着老爷腰牌进宫去请御医!”洛夫人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洛文彬同样一脸担忧,眉头紧皱。
沈鸿轩连忙凑上前去:“伯母,我和你一起去!”
“如今已是夜里,沈校尉若是要拜访,还是请明日下了拜帖再说吧!”洛文彬表情淡淡的,语气不带一丝波动的拒绝了沈鸿轩的要求。
虽然他表情淡然,但是沈鸿轩却知道洛文彬一定是生气了,只看他唤他“沈校尉”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以前洛文彬对他,可不是这样疏离的!
面上即使再急切,但是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沈鸿轩也不可能真的不要脸面的跟上去。看着洛府的马车疾驰离去,沈鸿轩站在原地目视着马车越走越远,在夜风中他的背影显得颇为凄凉和挫败,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沈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深有感触同甘共苦的表情:“你也该习惯了,你未来岳父就是这个性格!想当年你父亲我,没少被他冻着,不过习惯以后就好了。你要是真担心洛家那丫头,明日一早就去洛府拜访呗。反正沈府洛府就隔一道墙,你过去也方便。”
沈鸿轩听到其中几个字眼,眼睛里亮起了光芒,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不再是之前那副焉了吧唧的模样,反而是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好事一般露出了一个略带狡黠的微笑。
“喂!你又给你儿子出什么坏主意呢?这一个个的都这么鬼精,都是你给带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个当老/子的也不好好做个榜样。”沈夫人彪悍的一巴掌拍在沈山背上,一脸不满。
不提这边沈家如何,单说这边洛府。洛文彬洛夫人回府之后自然又是一阵混乱忙活,洛月汐刚刚用过晚膳正撤下晚餐呢,洛夫人就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月汐,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落水了,真的是担心死我了!”
“娘,我没事,不过是不小心沾到了点水,哪里会怎么样?你看我现在,不就没事吗?”洛月汐看到她这一世的父母,每一次都会打从心底觉得温暖,他们是真的在用他们的一切来爱她、保护她。她很感激,并且也想同样的守护他们。
因为从心底的珍惜着现在的父母们,洛月汐不愿意敷衍他们,再三保证了自己真的没事,也由他们请回来的御医就诊之后,她才返回自己的小院休息。
等沐浴完毕躺在床上时,洛月汐感觉到从双手上传来的刺痛已经缓解了许多,又感受着从丹田处升起的暖暖灵气,微微笑着打算入睡。
就在此时,仿佛察觉到什么,洛月汐突的从床上跃了起来,拔出藏在枕下的匕首,洛月汐目光森冷警惕的望着纱帐外。
而这时,纱帐外传来一声带着试探、犹豫和小心的呼唤:“阿月,你睡了吗?”
虽然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纳彩纳征的礼仪都走了,按理来说沈鸿轩应该宽心才是,但是他想起洛月汐看向他时那漠然冰寒的眼神,心里就不由涌起一阵的心酸和慌乱。
他想他去求赐婚和洛月汐绑在一起的做法是不是错了?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或许阿月不会拿那样陌生的眼神看他。他知道洛月汐一向是说到做到,既然她说了那句话,那日后想要改变,是千难万难。
可如果他不去求赐婚,日后他和阿月恐怕就真的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了。一旦想到这里,沈鸿轩就不再后悔。
不管如何,至少她还在他身边。因为心中郁闷酸涩,沈鸿轩虽然日日都上朝,但整个人却显得恹恹的,不大提得起精神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朝气和精神。
不过这些情绪都只是在内心里发酵,沈鸿轩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不对的地方,燕京中的传言就会换一个说法,甚至可能会波及到洛月汐。
沈鸿轩不管心中多么难过,怎么酸涩,都不愿意把洛月汐拉下浑水,让她被人嘲笑轻蔑,即使他是因为她才会那样难过。
但是他没想到,即使他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也能惹到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这件被沈鸿轩评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赵国的公主,赵云笙。
却正是钦天监下发了成亲之日的那一日,沈鸿轩接到钦天监所圈定的日子后,心头是放下了担忧,松了一口气,既然时间都已经定了下来,他也就准备起成亲所需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而早在沈家第一次上洛家纳彩时,沈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操办沈鸿轩婚礼的所有准备,沈鸿轩实际上只需要亲自去郊外打两只大雁就可以了。
但就算这一次去郊外的狩猎出了岔子,惹上了麻烦人物——赵云笙。当然并没有发生什么美人遇难英雄救美的狗血事件,沈鸿轩自付就是亲眼看到赵云笙去死他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事情是这样的,沈鸿轩打了两只大雁准备回返时,没想到在返程时竟然发现赵云笙出现在郊外。
而且是一副平凡打扮,带着同样伪装成平民百姓的几个人怎么看怎么鬼鬼祟祟,沈鸿轩虽然对赵云笙并不熟悉,但当初就是他抓住的赵云笙,对她身边的几个人还算见过一面,当时一晃眼之下他便觉得有点古怪。赵云笙虽然没有被关进大牢,但是大燕也限制了她的自由,每时每刻都有人跟着赵云笙监视着她。
明明应该插翅难飞做笼中鸟的赵云笙为什么会带着赵国的侍卫打扮成普通人模样出现在郊外?那些跟着赵云笙监视着她的人呢?
沈鸿轩心下警惕了起来,他发誓他只是出于一片忠君爱国才会让身边的小厮去拦住赵云笙,但没想到赵云笙一行人似乎胆战心惊,不过被人一拦便心虚惊骇,然后便反应过激了。
能跟在沈鸿轩身边的下人都是沈家世代的仆人,不说以一敌百,但绝不是软脚虾,不就是干架吗?不要怂就是干,于是在以多敌少且武力不下于对方的情况下,沈府的人干掉了赵云笙身边的侍卫……
这在沈鸿轩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赵云笙是赵国的公主,没杀了她祭旗已经是大燕仁善,所以沈鸿轩对于赵云笙身边侍卫像下饺子一样倒下完全没有任何看法。
无所谓啊!死就死呗,死得又不是大燕人。
去西荒经历了一年战争,手中长剑沾染了不少鲜血的沈鸿轩早已经心硬如铁,根本不可能为了敌人的死亡心痛愧疚。
当然,沈鸿轩到底不是冲动的少年,还知道分寸,虽然大燕并没有多重视赵云笙的生死,但是也绝不是他能私下除掉的,所以在手下人杀掉那些侍卫后要对赵云笙动手的时候,沈鸿轩挥手拦住了他们,让他们不要继续,留下赵云笙一条性命。
虽然沈鸿轩下达了住手的命令,但人又不是机器,一下命令就能令行禁止,其中一个下人刚接收到沈鸿轩的命令,还来不及住手呢,手下的长刀就已经朝着赵云笙劈砍了下去。
就在沈鸿轩以为赵云笙会血溅当场,他要头疼想法子瞒过去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异变突生,赵云笙身上有一阵耀眼的白光蓦然闪耀起来,那白光大盛,将劈砍长刀的侍卫给推翻后飞十几步的距离才摔倒在地,不过好在那白光似乎只是一个推拒的作用,那侍卫虽然被摔得头晕眼花浑身疼痛,但到底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原本该命丧刀下的赵云笙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外,没有半点伤痕。
这样一幅玄奇神秘的画面让沈家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都忍不住一阵心惊胆颤,人们往往会对神秘的自己不知道的未知事情感到恐惧,如今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他们对于赵云笙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白光感到由衷的恐惧,如果不是这些人都经历过多场战争手上沾满鲜血心性坚定,只怕就要被恐惧骇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了。
沈鸿轩面色沉凝,他虽然不知道赵云笙身上发出的白光到底是什么,但是也知道这绝对是一个能够惊动整个天下的秘密。
说起来也是沈鸿轩倒霉,赵云笙是身负着替赵国背后的修真者来寻找天材地宝才来大燕的,身上自然带着那修真者所赐予的仙家之物。
事实上那物品的用处是用来侦查异宝的,只是附带稍许防护之力罢了,原本就是赵云笙遇到生命危险,那物品也不会自动激发护主,因为那东西只对灵气有反应。
但谁知道之前洛月汐对赵云笙动手时,因为身负琉璃净火举手投足都带着灵气,那物品便被激活了,之后便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这不就被沈鸿轩给撞上了,所以说,沈鸿轩是真的倒霉。
“进来吧!”扬声唤道,洛月汐随手把换下的两条绷带丢到了隐蔽的暗格之中,等日后有时间再处理掉。
碧玉碧珠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捧着洗漱用具的使唤丫头们,洛月汐抬头看了眼天色,微一挑眉,这可不是她往日起床的时间,碧玉碧珠贴身服饰她已有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她最讨厌被人吵醒睡眠的,那么今天这么早来叫她,是因为有事?
果然碧玉从房间里箱子里捧出一条做工精细、绣工生动的百花不落地的长裙,碧珠挑了一套的点翠嵌宝大发钗和一只华丽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
两人把这套衣服首饰捧到她面前,洛月汐挑眉,笑了笑有些无奈:“怎么,是沈鸿轩下了拜贴要上门拜访?即使如此,也不必穿这样一身,我不爱这些珠啊玉啊的,撤下吧。”
“不是沈鸿轩公子来拜访,是……”碧玉眼中含笑带着兴奋和高兴喜悦的和碧珠对视一眼,她想起这段时日来小姐突然改变的态度。
眼中忍不住划过一丝担忧和焦虑,碧珠却不知道这些,笑颜灿烂声音清脆的道,“是沈侯爷沈夫人和沈世子,他们请了燕京口碑最好的媒人上门来纳彩了,老爷和夫人正在正堂接待他们,吩咐我们来请小姐过去呢!这可是您议亲的好日子,一定要好好梳妆打扮!”
纳彩?她确实马上就要及笄了,和沈鸿轩的婚约也是自小立下,但是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提到纳彩?
洛月汐愣住,她突然想起一年前,沈鸿轩出征前夕来洛府和她告别,那时更青涩稚嫩些的少年将她按在他不甚宽阔略显单薄的怀中。
当时她未挣脱开时伏在他怀里,感觉到隔着衣服他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那一句从头上传来的,声音暗哑低沉,像是压抑着深沉情绪的话语,他说:“阿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沉默,而沈鸿轩好像也不是必须听到她肯定的答案,说过那一句之后便再无他言了。
而之后沈鸿轩便随着大军出征西荒了,那一年多的征战岁月中,他也曾写过信回来给她,但是却只字不提道别时和她说的话,那句“回来我们就成亲”的话,好像只是他一时冲动,在他冷静后便被忘到脑后。
这样反而让洛月汐松了一口气,因为连洛月汐自己也没相信过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承诺,因为他太年轻,心性都不成熟还只是个少年,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诺言和约定。
说到底,洛月汐不过将沈鸿轩的话当成一时戏言,听过也就罢了,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但她没想到,一年之后,当沈鸿轩从西荒征战回来后就真的上门提亲了,她以为他只是一时戏言,但是于他而言,却似乎是重若千钧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