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跑去御花园的一棵合欢底下,抡起锄头,半天刨出来一壶酒。她抱着酒来到西苑,将就放在凉亭的书案上,招呼周子宵:“夫子。”
周子宵走过来,淡淡看着她。
苏言:“你不是一直想还我人情么?我缺一个陪酒的人,你来不来?”
两人伴着月色坐在凉亭里,酒过三巡,苏言道:“夫子,第一眼见你,我就读出了你心里的想法。”
他淡淡望过来,嘴唇被酒液润成了漂亮的荔枝色,微微一动,煞是动人。
苏言定定看了许久,说:
“你恨我。”
周子宵双眼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
苏言举起酒杯,月光拂上来,杯中一片潋滟。
“你恨我,恨我权势滔天,恨我生杀予夺,恨我恃强凌弱,你恨我,恨全天下的女子……”她笑盈盈地偏过头,“我说的对罢?”
周子宵看着她,不恼不羞,平静地道:“宁和四十三年,那年我七岁。乌浩铁骑一举攻入京城,当时我独自一人在私塾,二哥在练武场。家中仆人冒死来讯说祖母她们在承河渡口等我们。”
苏言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出,火光血海,她甚至不敢回想。女尊国也有内族外族之分,乌浩部落是中朝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见先帝昏聩暴虐,沉迷声色犬马,粮草匮乏将士疲弊,就起了逆反之心。
那年她一直被贴身嬷嬷死死护在怀里,躲进了宫中密道,并未受到伤害。
而京中其他人,就要想方设法地逃命了:承河是划分南北的一条河,过了河,就安全了。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周子宵的话格外多:“我跑去武场找到二哥,结伴奔逃。那时二哥也不过十一二岁,脚程本就不快,再带上我这么个拖油瓶,等到我们赶到渡口……船已经开走了。”
苏言手一抖,酒从杯里洒出来,洒在手背上,像几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