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秋天大抵都是阴沉沉的鲜有长时间的高爽,烦人的短脚蚊子成群结队的盘旋在众人脑后。秦峮往外走,便接了电话。他不紧不慢的听了旁边男子的汇报,又跑到轩桂坊喝了些洋酒,这才出现在轩桂国际的包厢中,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着。秦峮进来时往外边瞧了一瞧。像发现什么似的笑了一笑。少妇转过头来,也抿嘴笑笑。她说着:一直觉得你的发型真怪。秦峮学着郎念平的模样指着头上,嘴里发出嗤了一声道:关键看这里。少妇意会,也不多说,双手勾住秦峮的肩膀,看着那条粗重的白金链子。她以前不敢想象,只是一名看守的穷小子林晓,怎么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财富。从他的打扮上,一身名牌外加手表首饰估计上了二十万,对于只参加工作不足一年的林晓而言,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藏富。她记得她的上司曾经弄出一个章丙市富豪榜的消息,结果这几天他的电话便想个不停,全是花钱求无名的。秦峮眯着眼看着比他还大上几岁的大姐。心里咕嘟着什么。
轩桂国际的门口,静静等在那里的林晓依然是一副穷鬼打扮。耐不住林晓软磨硬泡的姚静从公安局弄来一辆帕萨特警车,此刻正兼司机一职行驶在前往轩桂国际的路上,他也很纳闷的问林晓:郎念平那么多车,你不问他借。而林晓只是回答说:上次招妓都没还人情,不好总麻烦别人。他特意加重了别人二字的语气,像是要割裂与郎头之间的关系。姚静也懒的做无休止的争吵,对于林晓的事他什么时候拒绝过,他们姐弟对待朋友绝对给力,就如他姐姐姚宁,只要逢林晓值班,不用开口,游戏任务一项不落。要问姐弟二人为什么,他们说不出,林晓谁啊?他有个爹叫李刚不?他有个亲戚叫李刚不?都没有,有的只是此刻站在轩桂国际门口像讨饭的林晓,姚静下的车来,往林晓身上扔了几件衣服,嘴里用上那句经典的台阶哲学:你上次买的衣服落我家了。林晓立即满脸堆笑,嘻嘻哈哈的往车里一坐,貌似幽默的对车里的三人说了一句:我可是很强悍的肌肉男呢!车上没有陈延,清一色的美女。林晓大怔,他将头从低矮的车门里探出一半,疑惑的看着姚静。姚静嘿嘿一笑:陈延说把三个部门都叫上,后面还有三辆车。林晓的头顶撞在车顶盖上,状似呆傻。车内的三位美女出的车来,朝着不远处尚在行驶的车辆奋力的摇摇手。林晓歪着头瞟着那抹掠影,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辆满载的商务车上。他低头进得车,胡乱扒拉着衣服,它们的商标还在,全新的。他又望着那双旧鞋,心想就差人还是自己了。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朝章丙最豪华最贵的轩桂国际走着,方才还在门口怪异的望着林晓的保安员此刻早已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门口几个大红礼服的女子热情的迎了出来。从接待们惊讶的目光里,不难看出这大概是章丙最难得的豪华阵容,清一色谈吐优雅仪态万方的美女帅哥们清清爽爽的朝门里走着,只有落在最后的那名男子低着头看不出容貌,不过从他壮硕的身形和右侧紧挨着他的精致美女就能看出端倪,想来也是令人疯狂的角色。
姚静这个作陪显然做的十分到位,入警前那段化妆的经验给足了他与女性畅聊的谈资。丰富的蹲点阅历更是糊弄出那群未出学校的少男们对英雄般的膜拜。倒是那名做东的男子,闻着残留的香风,闷闷的跟在人群后头。陈延特意走在人群后头,看着宭迫的林晓微笑着,她明白林晓的脾性,但她不明白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因为陈橙或许知道她,但是她并不知道陈橙。
满面倦容的秦峮披着一件睡衣斜躺在靠窗的沙发上,他的头顶悬着一面略微朝里的镜子。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流水的声音似乎令他有些烦乱,当见到人群中那个平头消失在镜面之上时,他站起身头也没回的离开包间,开门的那一霎。浴室的少妇微微晃动被水淋透的身子,继而又拿着毛巾发狠的来回搓着。秦峮每次离去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他砰得关上房门,朝着回廊外的电梯走去,秦峮手扶着观光电梯里的不锈钢栏杆,感受到数道对面楼里不弱的注视目光。他淡淡一笑并没有回避。上了顶楼,是一个完全空旷的空间。能够来此地的不过寥寥数人,哪怕是秦峮也是第一次。坐在老板椅上的老人背影仙风道骨,花白的头发被小心翼翼的修的短而平整,一件得体的衬衣象征性的披着身上。虽然方才已经接到电话,但是打开门后的秦峮还是感到寒风忽起,不由一颤。他难得规矩的站定在大厅中间道:大人。
史轩桂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开口道:说吧,怎么回事
秦峮头皮有些发麻,知道不能糊弄过去,一时没想好应对,只是看着老人。
史轩桂也望着他
在老大人面前,秦峮决定说实话。他试探的说着:是林晓的同期培训学员,在护士站接的电话。
史轩桂将靠在办公桌上的双腿放下,不紧不慢十分惰懒:那个贱妇是陈竹林的人
此刻秦峮却出奇的冷静,他把自己知道的讯息在大脑中过滤了一遍:不可能。他望着史轩桂投来的求知目光继续道:她只是个普通的市政府工作人员。
“是吗?”史轩桂像从新认识一个人似的好奇的望着秦峮
“是的”秦峮说
史轩桂这时已经坐直了身子,哈哈笑着:不错,你的变化很可喜呀。
秦峮当然知道史轩桂说他的意思,搬运工出生的秦峮向来没有什么娱乐,唯独好女子这口,发誓效忠老大人后秦峮的经济条件好转,砸在女人身上的钱也变的越来越阔绰。老大人这段时间对秦峮的冷落令秦峮不得不自力更生,是林晓给了他机会。但是无论是秦峮本人还是老大人,都十分清楚他的弱点,这个足以致命的弱点。就是精虫上脑,不计后果,此次老大人前来,适时的敲打敲打也是目的之一。对于那名刚洗好澡换上衣服的少妇,史轩桂早已查的一清二楚,此人确实与双方势力无关,只是眼界颇高又不甘寂寞的高龄剩女,史轩桂本以为秦峮还会如前几次那般跪倒在地大喊不知。谁料林晓这次连头都没低便坚决的否定了他的看法,这令史轩桂有些吃惊。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血雨腥风,秦峮早不复出道时的青涩。他渐渐懂得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开始重视尊严,哪怕是面前是他的头、恩人兼财神。他想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林晓正在楼下痛苦的挠头,想到躺在病榻上的陈橙。他抬头望着史轩桂,看着对方投来的复杂神情。这时他听到对面史轩桂按下免提键说道:603号包间,上好的,免单。
“你猜猜他们这餐能吃去多少”史轩桂长呼一口气,发出一声慨叹
“嗯?”秦峮问道
“喏!”史轩桂指着秦峮手腕上的劳力士表
“啊!”秦峮心想这玩的也太大了些,不过以他恶作剧的心性,要度量他的心里承受能力倒也不是件易事。
“还记得你那块表吗?”史轩桂问道
“当然”秦峮仿佛回到数年前的过去
“那个叫倩儿的姑娘你又见过了?”这个消息当然是蒙峰林告知的,史轩桂讲到倩儿时顿了顿,似乎颇为在意
“是的,但是我,。。”秦峮想澄清些什么
“我都知道”史轩桂道:我只是再次提醒你,感情只是附属品,是利用的工具。
如果说哪个女子让秦峮投入感情,那当属倩儿,在他眼里倩儿清纯可人,出淤泥而不染。就像一朵盛开的水莲花。他见到倩儿第一眼就势要将对方完全占有,那念头,像极林晓见到火车站口陈延时。从倩儿的若即若离慢慢变得偶尔亲昵,最后彼此都不能分开。他沉迷于无处不在的美好感觉之中。可是直到那一天,倩儿就像消失在天地之间,没有留下半丝纤尘。他听到史轩桂对他说:她是陈竹林的人。秦珺慢慢懂了一些,包括与陈竹林的敌对关系,包括爱情。他一直试着相信倩儿是爱着他的,他还记得他把另一块与其匹配的女式劳力士表送到她的面前时,她对他说:太贵了,你还是退回去吧。秦峮当时笑着翻到手表背面,从裤筒里拿出匕首,往上面轻轻一划。在倩儿的哎呀声中,一道浅浅的划痕刻在上面。秦峮对倩儿说:这道划痕代表我对你的情意,如果哪天你不在喜欢我,你就把表扔了,把那烙刻的思念也扔了。然而史轩桂再次打击他脆弱的感情:她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老者,怎么会因为一个毛头小伙放弃自己的信仰。悲伤的秦峮那一段时间都处在半痴呆的状态,他承认在感情方面他还不如年轻的倩儿成熟。不久后,他被送去省城。在那里他看到上王龙西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从省城回来后,他自信如果再次遇上倩儿,也不会有丝毫动情。但是机缘巧合。倩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出现在那个不起眼的美发店里。他还是不敢直面她的目光,尽管她也只是低着头。他发现自己心还会痛,故意躲到窗口,压低声音跟老鸨交代一番,想着稍后如何珍惜彼此单独相处的时光。这窗口一站却让他看到滑稽的林晓和跟踪者。权衡一番后他还是选择了跟上林晓。下楼梯的那会,他的心也随着楼梯的起伏不住的抽痛着。
可是谁又知道倩儿的感受呢,她受老者救命之恩,多年来早成为他护佑下的雏鹰。老者死后,陈竹林没有任何表示。她万般无奈只能做回本行,她本可以寻找秦峮,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一则因为秦峮代表着敌方势力,二则她没有脸回去见他,她不确定他是否还爱着她。老鸨咒骂她的那会,她就决定了一些事情。她拿着那瓶可乐,手里踹着那块汗湿的表,却发现进门的是林晓。她哪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林晓很像秦峮,而且他很意外的触到她心里的最软处。这一切还不明晰吗?秦峮都让别人去碰他的女人了!倩儿把表放在被子里,看着似极秦峮的人,有些迷离。
可是秦峮破门而入却表明了他的在乎,他牵起她的手那会二人都陷入短暂的空白期,只是当时的倩儿完全没有表情,她看着秦峮手腕还来不及回神。以致于给秦峮一个错觉。直到秦峮冒险出现在医院里,倩儿依然一副陌生人的表情,其实秦峮的到来再场的郎念平怎会不知晓!他只是用最后一句话重新校正了倩儿的态度,那句是:竟然不愿,就别做。何苦委屈自己。
秦峮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如此重恩的人,又怎会是个无情之人
史轩桂见他愣神,也不多话,在擦肩而过时在秦峮的肩上拍了拍。出到门口时他站定说了一句:你去603凑凑热闹吧。
酒会上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别看只是尚未出得校门的学生们,酒桌之上却是勇猛的很,他们彼此互道着祝酒词,像清晨起床刷牙般熟练。圆桌之外,人影重重。尽是走动和嘈杂的声音。做东的林晓坐在侧边的沙发上装醉,他旁边投来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叶红枫的关切目光。林晓指着那几瓶白酒问一个侍者道:去,把这桌的账单拿来。侍者说:这。。。林晓耍酒疯似的吼道:你还怕我不给钱。侍者应了一声。叶红枫担心的问道:怎么办呢,我吃过那种酒,好像是二千块一瓶。林晓愤愤的说:本来就请姚静妹子还有她的,谁料这么多。叶红枫道:我去银行取。林晓赶紧拉着叶红枫道:取什么,根本不够,我估摸着这桌起码得上三万。叶红枫吐吐舌头,出门离开。
门不久后又开了,秦峮摘下帽子,微笑的朝着每个人致意。谁料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他有些讶然,怎么说林晓也是东家,他们就这样对待衣食父母的?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他观察酒桌上的动静,发现姚静和陈延倒是很受欢迎,此刻姚静醉意正浓,一把拉过秦峮道:躲起来干什么?继续喝。他摇摇晃晃拿起一杯满酒继续道:这杯是罚的。秦峮望着隔坐的陈延,一时男性气质大振,一口灌了个底净,他又接过那瓶轩尼诗VSOP,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连喝了三杯。他左手持杯动作干脆潇洒,眼里还带着和煦的微笑。他又倒满一杯酒对着众人道:现在这杯,我敬各位。你们对陈延的支持。我在此谢过。大部分陪客这才认出主人家是眼前这位男子。忽然有个长腿美女啊呀一声跑到秦峮面前,她抓起秦峮的手臂,满脸羡慕的望着那块手表说道:全自动实心玫瑰金电镀劳力士表盘日历有放大盘,太帅了。她满面带光的抬头望着秦峮又说道:限量版,情侣款,不知道是不是延姐姐有这个福气呀。秦峮笑笑没有回答。他猜想陈延一定会故作高深的保持沉默,谁料陈延此刻早已站起道:我跟林晓只是普通朋友,大家不要误会。众人看着周边的环境心想:谁信啊。这时秦峮适时的召来侍者说了一声: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上一份。
只是普通朋友的林晓已经从沙发上“挣扎”过来,他朝着出的门去的侍者喂了一声。秦峮疑惑的望着他,所有人疑惑的望着秦峮和林晓。“不点?”秦峮问道。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林晓,林晓心想反正都付不起,便招手道:点。他一把拉过秦峮:你要我死啊!我怎么付的起。秦峮道:兄弟在,还能让你掏钱。林晓正气凛然说道:谁稀罕你的臭钱。秦峮笑着说:我只是来吃饭的。林晓再凛。秦峮回头便调侃着说着:那个林晓是我弟弟,我叫齐俊。我随母姓。我弟弟人老实,尚未婚配,在座的有意可以跟我说。因为方才陈延表明态度,紧盯着他的手表的女子几乎要靠着秦峮,她痴痴地问道:那齐大哥是否婚配?秦峮笑咪咪的回答道:只要美女愿意。
酒席热闹到深夜,喝的烂醉的秦峮满面酒气的走在人群中,落在后头的林晓望着前方得意忘形的秦峮,牙咬得咯咯响。侍者告知消费时林晓吓的一跳。总计八万三,如果按往常的惯例,去掉零头就是八万块。林晓摸着那口袋里的三千块钱,这些钱还不够酒水一项的十分之一。他倒没有喝太多,最后还特意上了洗手间。他走到前台,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钱包,作势要掏卡。他望着前方不动的众人道:你们先出去吹吹风,我结完帐就出来。这时前台道:是603林先生吗?林晓应了声,想象着几种可能。大门口,几个壮汉手持铁棍砸着一块肉泥!外面的警笛蜂鸣,却没有警察前来制止;雷光华指着穿着劳改服的自己说到:小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本没有喝太多酒的他早已吓的清醒,拿出姚静的手机,打给郎头吗?还是陈竹林?这时他脑海里出现火车站的那头牛,出现病榻上虚弱的陈橙,出现打工的陈延。手不自觉的放下,掏出那张工资卡,还不停催促着众人快点离开。前台又说了一句:林先生,董事长说了,你的包间免单。林晓重新抬起头道:什么?你在说一遍。前台又说道:林先生,你的免单。只是一瞬间,场景定格:和风细雨的前台美女,僵立的林晓和众人,摇晃着身子朝林晓走去的秦峮,还有仿佛被凝固的空气。秦峮拉过前台的呆子还不望调戏前台一番:小何啊,哥最近没时间照顾你,没想到你的皮肤越来越水嫩了。说,是不是背着我找男人。前台也一改职业化的腔调,变得戏谑起来道:你还不得拔了我的皮,哪敢啊!秦峮挽着林晓往众人中走去,还不忘回头道:晚点在来看你啊,别走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