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哥,”林霄寒急忙打了声招呼,面前这位百户长叫殷季,家里排行老三,十七岁就当了兵,长城军组建的时候,自愿加入,如今已经是他当兵的第十四个年头,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他非常壮硕,又经验十足,对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游刃有余。
“喊啥呢喊,巡逻都干不好还想见血?”殷季把水壶砸在林霄寒口,这力道够猛,林霄寒差点没接住。
“对不起啊殷大哥,就是有些郁闷。”
“郁闷?什么郁闷?”殷季椅在城垛上,“说来听听。”
殷季都这么说了,憋在林霄寒心里许久的话也就藏不住了,他举起水壶,喝上一口,“这是酒?”
“哈哈,你大哥我能不拿点货来?”
林霄寒这下乐了,这皎洁的月光下再配上烈酒,简直别无所求。林霄寒等不及又喝了一口,“大哥,我和你直说了吧,我当兵就是想杀敌,我爹是个农民,家里有地不缺吃喝,但是我就奈不住闲,你说一辈子务农有什么意思啊,不出来战场上横刀立马建功立业有什么意思啊!”林霄寒脸上泛起微,他带着酒劲说了个痛快。
“说完了?”殷季挑挑眉,“说完了酒拿来!”殷季一把拿过酒壶,猛灌三大口,“建功立业,嘿嘿,我给你讲个故事啊,过去有个男孩可劲向往着成为个大将军,那时啊他住的那个城的城主家的公子刚好成年,老城主想让他儿子在战场上建功,那怎么建功呢?只有派他前往北境前线,为北境公而战!所以啊他就满城招募年轻小伙子,告诉他们参军追随他儿子,就能沙场建功,封侯拜相,哗!那可不,一下子有两千多人响应啊,那个男孩就是其中一个。”
“然后呢?他建功立业了吗?”
“然后啊,少城主带着军队加入了北境军,一同进行驱逐野夷的战争,那可是大仗啊,漫山遍野的野夷,可劲杀敌啊。”
“可劲杀敌好啊。”
“好啊,真的好啊,”殷季表情夸张,声音渐大起来,“和男孩一起长大的七八个小伙子全埋在那了!”
这突然的转变一下子就把林霄寒激动的心情浇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男孩傻了,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啊,他看见,他...他看见白雪皑皑的战场上,密密麻麻如同蚁群一般两方士兵厮杀在一起,那倒下的尸体就像铺开的水一样迅速扩散,不一会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前锋士兵们就成了雪地里鲜红的陪衬。”殷季看着林霄寒,他明白这小子现在心里想着什么,他想的和那时的自己想的应该如出一辙。
“死了,死了多少人?”林霄寒结结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
“几乎都死了,”殷季摇了摇头,“两千人,尸首都找不齐,最后勉强辨认了一千多个。”
“那,那男孩呢?”
“他没死,他是仅存的几个没死的小伙子里的一个。”
“那,那他最后建功立业了嘛?”
“建功立业?呵!”殷季哭笑不得,“他发现他还活着那会差点笑死啊,还建功立业,还想建功立业!你知道这条命差点就丢在了雪地里!建功立业?我告诉你,这两千人里头就只有少城主一个人建了功立了业,别人,那一千多条命成了他的踏板!”
殷季指着林霄寒,“你是贵族吗!你是吗?”
“不,不是。”
“那谁给你做踏板,谁给你做啊,纵使你有这冲云之志,到头来要是能活着都是万般幸运!”殷季叹了口气,他说到了心坎上,“那男孩就是我,那批有着雄心壮志的小伙子就只有我一个活到了现在。”
林霄寒呆立在那,原有的世界观极速崩塌,理想的底线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冲垮。
“这世上的战争大多是王亲贵胄的博弈,”殷季无神地看着天空,在回忆这一切的时候,看似已经释然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棋盘上的落子,只会记住取胜的棋手啊,小子,好好活着吧,你要是真想建功立业,那就做出比那些贵族子弟多百倍的努力,或许你还能有所建树。”
殷季拍了拍林霄寒,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忠告,也没别的好多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