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刚才知晓今夜便是与赫连桓的离别之夜,这之后便要独自一人离开江州到京城去了,周窈棠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
纵使如今的她比之先前已坚韧镇定了不少,但实际上,周窈棠还是一个从未离开过故乡的少女,对未知的未来本就怀着些迷蒙与害怕。
周窈棠的心情还未平复,冷不丁地听见了欢喜之人的声音,心中也明白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机会了,泪水瞬间盈了满眶。
虽是激动,周窈棠却没有如往常般任性地跑上前去开门,而是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将泪水吞回了心中,又敛了敛衣衫,才沉着冷静地走到门前。
她轻轻将门打开一丝缝隙,清冷的月光同男子的身影一道投射进了厢房内,周窈棠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柔声开口道:“奴婢恭迎殿下,殿下请进罢。”
只见赫连桓颔首,也是神色如常地进入了厢房内。
一进门,他便赶紧将厢门掩上,而后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一把将周窈棠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口中念道:“棠儿,我的好棠儿,这一切真是苦了你了啊!也不知今后......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
本来强忍着分别之痛的周窈棠再也禁不住这般伤感的言语,泪水有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从眼中滑落了出来。
赫连桓拥着周窈棠心中一边叹息着,一边替她拭去了满脸的泪痕,“瞧你这模样,脸上的妆都花了,像个小猫儿一般。”
说完这话,只听扑哧一声,二人都笑了。
待到两人都感到冷静了些,赫连桓让周窈棠将耳上的坠子取下,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对素银的耳坠一边替她重新戴上,一边嘱咐道:“这对坠子乃是代表你身份的信物,你进宫之后定要时时带在耳朵上,切不可取下,以免宫中接应你的人认不出。我先前已同舅舅递了话去,舅舅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姐,乃是宫中的贵妃。贵妃娘娘今后会在暗中派人护着你,待时机成熟便会将你收入她的宫中。但是在这之前,你万万不可主动去与她交好,只能装作不识,或者做些戏与她交恶也是可以的。”
周窈棠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另一只耳坠,上面除了有几处暗淡的云纹之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甚至还有些陈旧。耳坠的成色不纯,看样子里头的用料掺杂着不少杂质,教人一眼瞧上去便觉得十分寒酸。
“这是专门请了师傅做旧的,这样才隐蔽。上面的暗纹也只有咱们的人才认得出,你大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若是旁人问起,你便说是被变卖为婢之前,家中祖母留给你的便好。”
周窈棠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连这等小事都做得如此精细,足见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多么凶险的深渊。
赫连桓继续叮嘱道:“棠儿,你只身此去,若是寻得任何消息只能通过贵妃娘娘与吾传递。但是未免暴露,在贵妃娘娘将你收入她宫里之前,倒也不必急着刺探,只管着自保便是了。那里虽是皇宫,普天之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但也是处处埋藏着凶险的暗礁险滩,你此去说是羊入虎口也不为过。”
周窈棠冷笑一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已做了这个决定,棠儿定会谨言慎行,好好保全自己的。”
赫连桓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我依然是放心不下你。不过既然李盏要你当他的干女儿,推你上位,自然也会想尽办法护你周全。你也需时刻谨记,李盏是只修炼千年的狐狸,你在他面前要小心侍奉着;在未有任何属于你自己的势力之前,要好好儿地扮演他乖巧女儿的身份,莫露了马脚才是。”
周窈棠一一应下,赫连桓继续提点道:“溯溪适才同我讲,你身上那股子大户闺秀的骄矜气儿还是太重,虽说不是一两日便能改过来的,但你还是要尽些力敛下去那股子锋芒,莫教人瞧出什么端倪。”
赫连桓交待了些其余的事之后,二人又互诉了会儿子衷肠。赫连桓见着时辰差不多要去命人下去安排了,便教周窈棠自己在房中收拾行装,预备着一会儿暗卫前来将她送去李盏那里。
就在赫连桓与周窈棠依依不舍地道了别,正要离去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周窈棠悲怆的哭腔。
“桓哥哥!这是棠儿最后一次自称棠儿,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今日别去,不知......不知来岁牡丹时,你我二人可否相逢?”
赫连桓没有转身,却顿了顿身形。
“......”
“......吾心皑如山上雪,卿卿皎若云间月。”
过了许久,只听着赫连桓口中答非所问地念了这句诗,之后便再也缄口不言,只身退出去将厢门替她掩好。
仅一墙之隔,倚翠小榭外的皎皎银钩终是被门外的人亲手关在了外头,里头的人却只能留住自己眸中最后一颗晶莹的鲛珠。
珠帘幽梦,月色与情愫,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