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帕见着点好了菜,转头对白子渊道:“渊小少爷,您往后跟乌帕也讲大齐话吧,奴听得懂。您若是再讲粟特话被敏老爷听到了,敏老爷可是要生气的。”
白子渊毫不在意地换了粟特语,赌气道:“我就是要说粟特话!达达(这里指粟特语中父亲的意思)他忘了我阿帕(这里指母亲)、忘了粟特语是阿帕的母语,子渊可没有忘!达达越是不让我说,我越要说!”
乌帕知晓自家小少爷的脾性,自己怕是劝不住的,于是只得叹了口气,慈爱地抚了抚白子渊的前额,道:“唉,敏老爷他可不是那样的人......算了,乌帕先去请大夫了。”
白子渊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上楼,再上楼回去后头的厢房。
不一会儿,白子渊便从楼梯走回了天字号房所处的楼层,他站在鸣秋居外头徘徊了片刻,最终敲了敲门,用大齐官话礼貌地问道:“箐萝姑娘,我是白子渊。方便让我进去吗?”
听到里头的李箐萝应了一声,白子渊这才推开门走进了厢房内。
白子渊一进去便瞧见李箐萝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户正对着客栈后头的院落,李箐萝低头望着下头的一方小池,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白子渊看着她完好而清丽的那半边脸,以及那疑惑而混乱的眼神,有些不忍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白子渊故作轻松地走到李箐萝的面前坐下,用极其轻快的语气问道:“箐萝姑娘,你在瞧什么有意思的呐?”
李箐萝转过了脸,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此刻我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想理一理罢了。”
白子渊赶忙问道:“那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嗯......比如,不如我跟你讲讲那天在街上看到你时候的情形?”
李箐萝感激地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白公子了。”
白子渊点头,然后回忆道:“我们是洛安京来的皇商,我们白家之前一直在凉州和西戎边境与京城之间往返,做些珠宝、金银器、药材和织物之类的生意。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阿父带着商队直接从西戎一路南下到了江南等地。”
“三天前那日,一大早我阿父和我带着商队刚进了江州城在这醉仙楼安顿好,他便又带了我们准备去江州市集。结果哪知半路上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我忽然瞥见小巷的尽头有个人影,我们过去一瞧,发现确实有个女子躺在那地上,正是箐萝姑娘你。”
“当时你是靠着墙角躺着,一动不动地,怎么叫都叫不醒。我阿父没有办法,只能命我将你先带回这客栈,然后又寻了个大夫来。谁知道你一连昏迷了三日,今天才醒来。”
李箐萝听着,在听见“江州”和“京城”几个词的时候,脑中仿佛涌入了许多记忆的碎片,但是她却还是有些理不明白,于是赶忙问道:“我当时身上穿的是什么?”
白子渊歪着头仔细地想了想,道:“是寻常大齐女子的罗裙。你那浅葱色的衣衫似乎有些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再别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大火?大火......”李箐萝的脑仁剧烈地疼痛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出来。
接着,白子渊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呃,箐萝姑娘,你是不是哪户人家的女奴一类的?被哪个残暴龌龊的家主给欺负了,然后给扔出来了?”
李箐萝听了他的推测,立刻杏眼圆睁,怒道:“绝无可能!我记得自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白子渊赶忙安抚道:“箐萝姑娘,你别生气,我这也只是说个推测嘛。只是、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若不是我猜想的那种情况,你是个汉人,怎么会......”
白子渊话音未落,这时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爷,您方才点的菜肴做好了,小的给您送来了。”
白子渊听了,立马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去将客房的门打开,只见方才那个点菜的伙计胳膊上搭着两只洁白手巾,一只手托着一只大大的食盘,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位右手手端着一只瓷碗、左手拎着装有干净碗筷的小伙计。
他赶忙让开了路,将两个伙计请了进来。
打头的伙计将二人手中端着的碗筷和手巾放在了厢房正中的桌上,然后毕恭毕敬地对着白子渊问道:“爷,您二位可要喝些什么茶?”
白子渊走到桌边将一旁的水壶端起来掂量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吩咐那店小二道:“不必泡茶来了,你去将这里头冷了的水换成开水送来便好。”
两个店伙计赶忙满口应下,上前接过了水壶退了出去。
白子渊将厢房的门关好,自坐在桌前准备替李箐萝布置碗筷,一边对着她道:“箐萝姑娘,你快先坐下用些食物吧。”
李箐萝应了一声,也很是不好意思地上前帮忙布置着碗筷,一边望着桌上的一大碗粥和糕点、菜肴,问白子渊道:“哎呀,怎么点了这么多?白公子可也用些罢?”
白子渊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早晨起床时已吃过了早饭,箐萝姑娘昏迷了这么多天,肯定早都饿坏了,你多吃点儿吧!”
说着,白子渊从大碗中将那道蜂蜜碧梗米粥舀了一小碗出来,递到了李箐萝的面前,“这些都是适合箐萝姑娘如今虚弱的身子吃的。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觉得不好吃,等刚才那伙计来送热水的时候,你自己再点些别的。”
李箐萝点头,她赧然一笑,颊边梨涡浅现。
她背对着窗子坐着,此刻窗外照射进来一束柔和的光线,李箐萝的身上笼罩了一圈金晃晃的轮廓。
外头暖阳和煦,室内妙蕊芳菲,白子渊不禁有些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