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铭陷入沉默之中,董炳泰说完这番肺腑之言也不再说话,双目赤红静静望着他。过了好久,薛道铭方才伸出手去在董炳泰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低声道:“这些道理朕都已经想过,可纵然朕心中拥有怎样的宏图大志,可毕竟独木难支,若然百官都已屈从于这对奸人的淫威之下,朕又拿什么去和他们抗衡?”
董炳泰道:“陛下,强权和威胁只能让人暂时屈从,可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人心,此次宫变,事发仓促,虽然是李沉舟和长公主联手所为,可真正的症结所在却是薛道洪!”薛道洪谋害太皇太后,利用一封伪造遗诏登上大雍帝位的事情已经被广为传播,此次虽然没有追究他身后的责任,可是葬礼的风光和阵仗甚至比不上蒋太后和董淑妃。若非落实罪名,董炳泰对这位上任帝君也不敢直呼其名。
薛道铭叹了口气道:“现在看来我皇兄也是被人蒙蔽了。”
董炳泰冷笑道:“若非他权势熏心,又岂会轻易被人蛊惑,此前在渤海国制造风浪妄图将燕王除去,却被燕王化解,黒胡人大军尚在北疆,他不思安定国内,捐弃前嫌一致对外,反而借着这次的刺杀事件兴风作浪,听信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的混账话,到最后甚至连太皇太后都想一并除掉。”
薛道铭点了点头道:“他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成了李沉舟的一个猎物。”
董炳泰道:“陛下,臣不是不敢说,只是不想说,而今的朝堂人心惶惶,李沉舟精心策划。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此人心机深沉,隐藏极深。若非此次宫变成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心效忠薛道洪。”
薛道铭黯然道:“只怪我缺乏警惕。对慈恩园那场变故毫无戒备,否则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手。”
董炳泰道:“此事怪不得陛下,其实当晚在慈恩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薛道洪之所以想要除掉太皇太后,是因为太皇太后虽然表面上退隐慈恩园,可事实上在先皇驾崩之后,始终不愿放权,通过种种途径试图影响朝政。简洗河、李明辅甚至包括太师项立忍这些人全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在先皇驾崩之后,他们经常去慈恩园见太皇太后,朝中的风吹草动往往瞒不过他们。我听闻,薛道洪即位之后最想除掉的人却是燕王,渤海国的那场风波险些将燕王和长公主一网打尽,若非太皇太后出面,他是不会轻易放弃那个想法的。”
薛道铭点了点头道:“我也了解过这件事,渤海国针对燕王的计划乃是李沉舟一手策划,只是当时他甚至连长公主都想要一并除去,不知为何他们又突然走到了一起?”
董炳泰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燕王薛胜景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盘算?聚宝斋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先皇对他的所为不是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需要用钱的时候只管从他那里支取。燕王的玩世不恭,嬉笑人间只不过是做给人看样子的,他又怎能没有野心?他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慈恩园逃走,即便是李沉舟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后招,仅仅是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他的狡诈。他打着搜集奇珍异宝的旗号在天下列国到处开设聚宝斋,此前渤海国的事件之后,他虽然逼于无奈将聚宝斋交出来以示清白,可我听说聚宝斋只不过是他庞大产业中的一部分,此外他还有秘密产业。先皇在世那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停止过经营。先皇对这个人始终是充满警惕的。”
薛道铭道:“我父皇既然早已将他看穿,为何还要纵容他?”
董炳泰叹了口气道:“先皇在位之时。燕王始终毕恭毕敬,虽然私下有小动作,可是始终不敢逾越规矩,但凡大雍遇到危机,需要用钱之时,他必然第一个挺身而出,因为他明白先皇可以给他一切,也可以轻易夺走他的一切。只是先皇走得实在太过突然,根本没有来得及安排好身后事。”董炳泰的言外之意是,如果薛胜康并非突然离世,他在死前必然要将燕王薛胜景除掉的,不可能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患给儿女们处置。
薛道铭抿了抿嘴唇道:“父皇的死实在太过突然,他身体素来康健,我们都没有料到。”
董炳泰道:“先皇临终之前身边只有长公主,他的遗诏也是交给了长公主。”
薛道铭点了点头道:“当初他们说过去那份遗诏是假的,我父皇临终弥留之时,太皇太后并未在他的身边。”
董炳泰道:“这其中必有玄机,太皇太后已经身故,他们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当时就在慈恩园也是亲眼见证过那份遗诏的,对遗诏的真假他心知肚明,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其实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敢轻易道破真相。
薛道铭压低声音道:“长公主手中的那份遗诏才是假的!”
董炳泰道:“是真是假对陛下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对陛下没有任何的坏处,正是因为他们的做法,陛下坐在这个位子上才变得名正言顺。”
薛道铭冷哼一声道:“他们可不是真心想扶我上位,真正的目的乃是将我变成他们的傀儡,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掩盖他们谋朝篡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