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皇上要去乾元殿看谢正君,添福心下惊讶,果真是帝心难测。这谢正君沉寂多年,无欲无争,一心向佛。皇上感念睿亲王护驾之功,给谢正君也多尊崇。但谢正君这些年如苦行僧一般自苦,让皇上有时也不知该怎么对他才好。
女皇并未乘坐步辇,而是缓步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乾元殿。
大殿外门无人值守,整个大殿寂然无声。女皇的视线扫过殿中院子,西南角的花坛中菊花争艳,为这沉寂的大殿添了丝活力。她再看向正殿,临窗的榻上,谢正君正拿着书稿,在那里默读。他的侧面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润清朗,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时,女皇还是敬公主,虽是嫡女,却非嫡长,她是继正君之女,上面还有先皇正君留下的嫡长姐。论继承皇位,那时占据嫡长的英公主比她更有优势。母皇对于先正君之死,心怀愧疚,自是疼惜他留下的子嗣,对英公主青睐有佳。父君有心争宠,却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敬公主纵使心中不服母皇的偏心,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她一时气闷,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她去了国子监,在国子学的花园里,看到正在夕照里读书的谢攸宁,她一时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后来,敬公主让暗卫打听到那天在夕照里读书的谦谦君子是长安玉公子,谢家嫡长子谢攸宁。如此出身,做皇正君都够格。只怕谢家还不一定舍得将世家嫡子下嫁给她这样继正君所出的公主。
自此,谢家攸宁便住进了敬公主心中,敬公主尚未及笄,正值情窦初开,年少慕艾,情深似海。她以国子学学子的身份去接近谢攸宁,一番交往下来,那颗名为爱情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敬公主立功之后,央求母皇赐婚于她和谢家嫡长子。当时她母皇的脸色非常难看,觉得她娶这么一个大世家的嫡子为正夫时别有用心,才不会相信她为了爱情,求娶心上人。母皇认定她居心不良,肯定是要觊觎英公主的太女之位。最后还是父君求了皇祖父她才顺利娶到谢攸宁。
少年夫妻,如漆似胶,两人婚后的日子甜蜜得让人沉迷,可美好的日子总是太短暂。婚后三月,她又被母皇赐婚。不到半年,这和美的日子便被人打破了。
那时,她初尝男女之情,难免沉迷。为了联姻,她相继又娶了几位夫郎。没想到会被人算计,丢了一双尚未出世的儿女,也伤了夫君的心。后来,两人好不容易和解,又忙着与嫡长姐争夺皇位,在谢家的大力支持下,她才有如今的皇位,英公主便成了如今的顺贞长公主。
女皇站在殿门口,看着谢正君的侧颜,想着他们失去的嫡长女和嫡长子,就连五郎也因救她而伤了根本。是她,对不起谢正君,有负他的一腔情义。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双鬓已染了白霜,谢正君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纹,多年的恩怨也该放下了,他们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虚度?今生能陪伴彼此的时光只会越来越少。
女皇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殿中,守在正殿的暗卫虽早就发现了女帝,但发现并无危险,便未出言提醒。
女皇一直走到榻前,在谢正君对面坐了下来。
谢正君抬起头,见女皇坐在对面,便笑着说道:“敬娘来了。”一如二十多年前,两人在国子学一般。
“宁郎在看什么?”两人如普通夫妻一般交流,好似这大殿不再是皇宫,而是民间草庐。
“最近这几个月国子学月考的文章,年轻人锐意进取,让人不敢轻视啊!”
“哦,能得宁郎的夸赞实属不易,看来是有大才之人。”
谢正君将文章递给女皇,她接过去之后,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看完之后再看文章是何人所写,见到孟萦二字之后,问道:“这孟家女不过二八年华,却有如此之才,实属难得。”
随后,她又读了三四篇孟萦写得策论,越看越心惊,不无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真是后生可畏!”
“敬娘高瞻远瞩,难得如此赞赏一个人。”谢攸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玉郎难得开窍,竟然为了这个外地寒门士女,费尽心思地护着。不过,她倒是有几分才气,令得玉郎折服。”
“哦,我久居深宫,难得关注外面的消息,倒是不知玉郎何时有了心仪之人,敬娘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