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福王大声下令。

副将闻言只得拔剑上前，却听见“嗤”的一声轻响，一丝银光电射而出，正中他的心口，穿出一个透明窟窿。

“呃……”副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立时气绝身亡。

“洞天一指！”福王心里一惊，深知这是当年殷十三与风万里交手时，偷学来的幽冥教绝招。

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又看见何吟啸一手提起副将的尸身，运力便要向这边掷过来。

福王见他运劲的姿式，素知殷十三的武功大有独到之处，而何吟啸是殷十三的亲传弟子，这一掷之势非同小可，当即翻身下马，暗提内力，准备接过尸身，立即再向他反掷回去。

哪知何吟啸提起尸身，明明是要向前掷出，却突然间身子往斜里窜出，双手微举，将副将的尸身抛向福王上方的天空。

这一下来得好快，福王出其不意，只得双掌竖立，运劲挡住正上方砸下来的尸身，便在此时，双胁之下一麻，已被何吟啸近身点了穴道。

何吟啸一招得手，随即趁势猛攻，右手拔出自己的佩剑，横架在福王咽喉，左肘连撞，封了他背心三处穴道，任由副将的尸身落在地下。

这几招兔起鹘落，变化极快，待到福王被擒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何吟啸所使的，正是殷十三的绝技，名叫“雾里看花十三式”。

作为从小陪伴周帝长大的宦官，殷十三精通各种戏法杂技，仗的是声东击西，虚虚实实，掩人耳目，每次表演，都能博得周帝喝彩。

到晚年时，他武功接近大成，变戏法的技能也是与日俱增，竟然将内家功夫使用到戏法之中，宫内众人一见，无不称赏，后来更是一变，反将变戏法的本领渗入了武功，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殷十三生性圆滑，敬权贵而轻小卒，当时创下这套武功只为娱乐周帝，招式变化虽然古怪，但临敌之际，却也并无太大的用处。

高手过招，人人严加戒备，全身门户，无不防守严密，这些掩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

因此殷十三对这套功夫也并不怎么着重，如见徒弟是飞扬跳脱之人，便不传授，以免他专务虚幻，于扎正根基的踏实功夫反而欠缺了。

而何吟啸生性沉默寡言，只有对熟人才会敞开心扉。

在师父手上学了这套功夫之后，他平生从未一用，此刻临急而使，一击奏功，竟将福王这个大名鼎鼎、真实功夫绝不在他之下的“抗辽英雄”制服。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杀死福王，为父母报仇之时，却见他右手长剑架在福王的咽喉之中，咬着牙沉声道：

“殿下，你我的恩怨改日再算，请你立刻下令，让玄甲卫打开城门，放百姓们出城逃难。”

“哈哈哈哈哈哈！”

福王放声大笑：“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在这装活菩萨？快快收起你那没用的善心吧！

这些人跑出去又能如何？你以为皇帝老儿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这些年要不是本王养着他们、护着他们，邺城早就被蛮人屠光了！”

何吟啸惨然一笑，问道：“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为何……咳咳……为何要弃他们于不顾？”

福王听出他气短力竭，心知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便有意放缓语速道：“若我还是福王，他们自然算我的子民，可我现在是个叛徒啊！还有什么必要在乎他们的死活呢？”

何吟啸喉咙一滚，呕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也开始微微颤抖：“你……你以前做的一切，都……都只是为了扮演……扮演福王这个角色吗？”

福王叹气道：“当然不是，我曾经也想过当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生在帝王家，有太多身不由己。

远的不说，就说这十五年，我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率领一堆老弱残兵守着这座破城，哪也去不了。

没有皇帝的允许，我甚至都不能回京看望我的母亲，还要天天跟你们这帮红衣卫勾心斗角，这是英雄该有的待遇吗？”

“所以……这就是你投降蛮人的理由？”何吟啸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罢了！”

福王坦白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向上爬，试图用战功来弥补出身的不足，不说皮肉伤，光是鬼门关，我就走了七八回。

可皇帝看都没看过我一眼，反而觉得这是我身为长子该做的事情，城中百姓也认为这是我司马家该负的责任，他们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司马家又不止我一个人。

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太子不来守关？为什么禄王、寿王、瑞王不来守关？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这不公平！

如今你也看到了，那个充满激情、充满朝气的福王已经死了，只有叛徒司马忠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活着。

但我不后悔。

从此以后，我要跟老天爷、跟我自己的命运下一盘大棋，哪怕付出一切，我也要胜天半子！”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福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全身衣衫爆开，内力自丹田涌出，强行冲开了被锁住的穴道，随后用右手死死抓住了何吟啸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了他的手掌，但他丝毫不觉得疼痛，直接用力一掰，硬生生将剑身折成了两半。

紧接着，他反手握住断剑，向身后一捅，正中何吟啸的侧腹。

“何副使，这一局，是你输了。”

何吟啸低头看了看伤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甘心的神情，随后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当啷”一声。

福王丢掉断剑，准备去包扎手上的伤口，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低头一瞧，原来何吟啸的左手正死死扯着他的衣袖。

“开……开城门。”何吟啸气若游丝，瞳孔不断放大，手上的力度却丝毫不减。

“松开！”福王生拉硬拽，想把袖子扯出来，却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衣袖扯得稀烂。

惯性所致，何吟啸拽着半截衣袖，身子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死不瞑目。

被死人这么一盯，福王心里竟然有些害怕，当即捡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右肩直劈至左腰，把尸体分成了两半。

那些一直跪在地上的何家族人见此情形，顿时被吓得鬼哭狼嚎，苦苦哀求福王饶他们一命。

已经杀红了眼的福王哪里肯听，沉声下令道：“全部杀了！”

“遵命！”

玄甲卫们一拥而上，乱刀齐飞，犹如宰割牛羊。

不远处。

从地道里走出来的姜河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见到这等屠杀惨状，也不禁心惊肉跳。

本想出手阻止，但福王动手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之际，街上已然尸横遍地。

他转而又想：“邺城已然陷落，我若强行出头，势必惹下杀身之祸，还是明哲保身，早些回京求援为妙。”

却不料，挟持他的金不换竟然不肯走了。

“噌！”

承影剑出鞘，寒光照亮了整个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