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周成宇基本没有离开琴房。累了困了都只是趴在钢琴上,看着那燃烧着薰香的陶炉。哪怕是中途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也只是冲泡了一杯泡面,坐在客厅吃了几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陶炉。
他有些害怕,万一香中途熄灭了他还能不能见到他的亡妻。
他同样期待着,只有真的失去了那个陪伴了自己近三十年时光的人,在真正认识到了自己对她的依恋。
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4点,陶炉中升起的薄烟非但没有由于香球长时间的燃烧而变得稀薄,反而越加浓郁,渐渐在桌子上方化作一团散不去的白烟。
“苑儿……”看着那白烟中隐隐出现的面庞,周成宇喃喃自语,手不自主地抬起想要去触碰那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可什么也触碰不到,只要那避开他手指的丝丝白烟。
“成宇……”熟悉的声音从白烟中传来,那刻骨铭心的人睁开了眼睛。泪水从眼中溢出顺着周成宇的面庞一路向下,最后滴落在了地上:那不是病重时憔悴万分的容颜,那是他们大学毕业成婚之际桃花般的面庞。
“你哭什么呀?”白烟化作的纤纤细指抚上了男人带有些许胡渣的面庞,“几天不见,也不收拾自己了?”
周成宇能够感受到自己脸上微凉轻柔的触摸,颤抖着抬手想要去触碰,却还是落了空。“这几天没有你,才万分的想你……”男人苦笑着,声音里强带着一丝轻松,“儿子应该回国了,但我没有通知他来,你不会介意吧?”
白烟中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也很多年没有这么聊过天了。”
男人坐在钢琴旁,女子在桌边,两人轻声交谈着,偶尔响起的钢琴曲中夹杂浅笑的男声和娇笑的女声,就宛若一对普通的亲密无间的夫妇在谈论着两人一起走过的美好年华。
和谐甜蜜的氛围却随着夜晚的降临被逐渐打破。
“那天若不是你大惊小怪,害我急着去见你,我会遇上车祸吗?我会断掉我的左手吗?!”周成宇猛地一拍钢琴,在突兀的重音中站了起来,扯起衣袖,露出的是左手手臂上突兀的疤痕。“你以为你要小产了,可事实呢?我从此离开了演奏舞台,只能做一个在自己家里教学的钢琴老师!”
“是呀,我当时是保住了孩子,可最后呢?他爸爸打他妈妈打到失去了他!!”白烟中的面庞似乎染上了一丝岁月的痕迹,声音满是悲痛和嘶哑。“在学生面前、外人面前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一副宠妻好男人的姿态,可实际上呢?你怎么对你自己的你不清楚吗?你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压力你不清楚吗?!”
“你闭嘴……”
“我都已经死了,还不准我说吗?是什么让你变得那么多疑脆弱自卑?”白烟中的女子指着自己,仿佛是在向男人展示那看不到的身上的伤痕,“失去孩子之后你倒是不动手了,但像疯了一样砸东西自残,你自己那么痛,我的心那么痛,可每一次你又用那滴着血的手抱着我大哭,让我的心更痛!我那么爱你,可我都不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
“你闭嘴!”周成宇一把抓起陶炉就往墙上砸了过去,“若不是你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清不楚,我会那样吗?!”
陶炉应声而碎,香灰随着碎作几块的陶片散落一地,白色的香灰中,未燃尽的黑色香球范着红光继续散发着缕缕白烟。
周成宇喘着粗气,陶炉与墙面碰撞的声音响起时他的理智就有了些许回转。
是他失态了,忘了那不过是香丸燃烧产生的幻觉。周成宇有些懊恼:他不仅失去了这一次和苑儿继续谈天的机会,还打破了姬老板的陶炉。
“他明明叮嘱过你绝对不要弄坏……”
周成宇想要走过去收拾的脚步僵住了,只见那香丸之上突然白烟翻腾,其中竟出现了女人完整的身形。宛若一个栩栩如生的白色人偶,连年近四十的面庞上开始出现的细纹随着悲哀的目光一起清晰地落入了男人眼中。
“你……”周成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