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根本就不懂怎么打架。
林简独自漂浮在瘫软的众人面前,衣袖与下摆随微风而微微浮动,像是翩飞的蝴蝶。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专注,像x光线一样扫过僵直站立的四个白大褂,神态中丝毫不露声色。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然而此时,他的心里事实上有点惊惧。
他急中生智使的那个法术确实起了作用,原本用来法事上操纵纸钱扫帚的骗人术法(古时道士超度死者,为了展露神通会故意将较轻的纸钱扫帚碗碟等抛上空中,以江湖戏法让它久久不落,以此牟利)不出意料地被ba元素催化出了惊人的效力,足以托起一个成年男子。而在离开地气后腿部的麻痒也已经被止住,甚至有了逐步消退的趋势。但大腿以下的酸软之感却牢牢守住了阵地,丝毫没有屈服的迹象……如果不是他现在两腿悬空全不受力,大概已经被迫跪在了地上。
伥鬼的法术全部来源于驱使鬼魂的老虎,老虎的威风越大,修持的年头越久,伥鬼的法效就愈发强盛。一般的伥鬼甚至不能直接在活人的呼吸之气前现身,充其量只能以幻听与错觉迷惑阳气虚弱的孤身行人。而现在走廊里挤满了壮年男性,呼吸之间阳气扑面,更遍布着玻璃片与红绳等破阴的煞物,这四个人却浑然无恙,一招出手竟然让林简反应不及,直接吃了一个大亏。
这么强横的伥鬼……
“你们背后的老虎在哪里?”林简道。
没人说话,那五个白大褂依然保持着沉默,五张面具一样僵硬死板的脸一动不动,五双无机质一样漠然的眼珠微微上翻,死死盯住林简。
林简叹了口气,轻声道:“看来只有我自己找了。”
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白大褂突然动了——他合拢了双腿,猛然蹬地跳起,朝着林简一拳击去。这一拳迅猛之极,拳头刚到半路,凌厉的风已经扫到了林简面上。林简浑若无事的朝着白大褂微微一笑,悠悠朝拳头轻吹了一口气。刹那间ba元素聚拢舞动,林简的身体随之飘然后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白大褂的拳头。
白大褂曲腿落地,正欲蹬地发力再次弹起,忽然风声骤响,林简袍袖猎猎鼓卷,洒出一片五颜六色的ba烟雾来。那些烟雾当空飞扬,蚊子见血似的朝白大褂脸上扑来,前赴后继的吹向他的眼睛。白大褂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无数灰尘碎屑已经冲入了他的双目,顷刻间将眼皮眼珠都遮了个结结实实。他喉咙里咯咯一阵怪响,身子一晃,直挺挺栽了下去。
林简抖了抖袖子,将飞散的尘土再次聚集,曼声道:“都说老虎的本事全靠着一双眼睛,看来只要把招子给废了,这百兽之王也得虚上几分呐。”
他再次低下头来,目光仔细扫过了剩下那三个伥鬼的眼睛,希望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出一点不同的影子——据说老虎操纵伥鬼靠的就是眼神瞳孔。通人性的恶虎甚至能直接将伥鬼的眼睛与自己的眼睛联通,借着鬼魂的视野探测消息……但现在他什么也没看到,那三个人依然呆若木鸡,就像僵死了的木头人。
难道真要把这三个人一个个收拾了?
林简有点头疼了。收拾伥鬼容易,但要解除腿部的麻痹就必须要找到驱动伥鬼的元凶。如果幕后的操纵者真的打算放弃这四个手下,那么整个医院的后遗症就真会成了死局。毫无办法。
必须把老虎给逼出来,他想。
林简抬头看了看月亮,借着月光估了估时辰,然后他低下头来,慢慢从衣袖里伸出了左手。左手的食指上一点殷红,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他垂下手来屈指轻弹,指尖上的血液随之射出,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自己脚下。
“风来。”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走廊四处骤然嗖嗖作响,狂风大作,而后各个窗户哗啦啦震动,窗帘震荡鼓舞,笔直的向里猎猎抖动。林简身侧的ba碎屑随风鼓卷,像浓雾一样的弥散收缩,最后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躲在林简身后的几个人纷纷尖叫,忙不迭的抱头蜷身,惊慌失措的躲避激扬的尘土。
几分钟后风声越来越盛,狂风钻进衣袖领口,吹得人们的衣服浪花一样的鼓卷起伏,风里沙尘弥漫,打得皮肤隐隐作痛。每一个人都缩起身体捂住了口鼻,唯恐吸入了一丁点灰尘。嗖嗖狂飙中林简的声音随风鼓舞,越发响亮清晰:
“所谓风从虎云从龙,现在风声这么大,干嘛不出来走走呢?”
这句话被狂风裹卷带动,沿着走廊病房四处回荡折返,一时间医院里人声响亮,无数“干嘛不出来走走呢”的回声在风中次第想起,就好像无数个林简在依次说话。
回声震动了整整十九次后,风声骤然变小变弱,向着走廊的方向急剧收缩,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嗖嗖声渐不可闻,高高竖起的窗帘跟着一一落下。猛烈砭骨的狂风迅速减弱,片刻间化作微微轻流,像水一样的从每个人的衣裳头顶处划过。最后消弭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