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密说话时还是低着头继续剥皮,好似只是随口聊天。但许久没听到穆夜的回答,便抬头看去。
男人靠在石壁上,头微微歪向一侧,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火光看着她。穆夜是好看的,这点田密从来没有否认过,只是平日里他眉宇间的戾气太重,让人看着不舒服。但今晚不知是不是受伤虚弱的缘故,竟温和了许多。
“那个...你不愿说就算了,我就是想说说话。太静了,不舒服。”还会害怕,田密在心里补充一句。
说完便继续处理兔子,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穆夜的声音。
他嗓子有些哑,似是回忆地说,:“我的生母是先皇后。我八岁那年,她死于宫斗,确切地说,是死于卫芷,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之手。那两年我十分不受宠,身边的宫人都不把我当回事。”
他讲的时候很平静,但耳边却回荡起那些宫女太监的话,:
“你马上就会被废了!”
“新皇后已经有身孕了!”
“先皇后优柔不成器,你也一样!”
“哈哈哈哈,你们看,哪有皇子跟狗抢吃的啊!”
“这可是咱们皇后娘娘的爱犬,怎么是他这个被遗忘的太子能比的!”
沉了两秒,好似无事般继续平静道,:“后来,一次秋闱里,也是像如今一般遇到了刺客。我救了父皇,后来便被重视了起来...”
穆夜说的十分简单,好似已经不值一提。但其实他省略了很多。比如母后去世时他多么悲伤、多么无助、多么迷茫。又比如那些跟狗抢吃食的日子,那些被捧高踩低的奴才作践的日子,那些自尊被踩进泥里的日子。还比如他是如何把那些贱婢折磨死,怎么把他们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再当着他们的面喂狗...
不是他觉得不值一提,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知怎么,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活这二十几年,自打生母过世,还从未对谁有过如此慈悲。也从未想过会将这些事告诉别人,本以为是会死去带进棺材的往事。但若是再从来一次,他似乎还是会说......
田密给他的感觉很奇妙,虽然他还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受,但并不妨碍他对田密感兴趣。而且...他想和她有点联系,随便什么联系都好。
故事很短,田密听完却觉得心颤——这就是系统说的“真实”吗?这些都是原情节里没有的...原来穆夜是这样的人。
有段时间田密很喜欢有声读物。因为声音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有些人的声音并不出色,但语言内容却很加分,比如——“这是五百万,拿去花。”或者“我对钱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还有一种人,他的声音可以超越文字的力量,不管什么样的语句,好似经过他的嗓音便被赋予了情感,比如——现在的穆夜。
穆夜以为田密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不料少女一边处理着兔子一边低声说道,:“过去的事或许并不如烟消散。但活一天便快乐一天,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开心的事。”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穆夜初听也觉得莫名,而且他觉得这话不该从田密嘴里说出来。但转念想到了他派人调查田密的一些事宜,她自小就不曾见过生母。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似乎有共通之处。
剥完皮用水囊里的水洗干净便开始烤制,两人也开始默契地转移话题。
“若是有盐就更好了!”田密说着伸出舌尖舔了下嘴角。
“呵,在这荒郊野外还如此讲究?”
“你不懂,这是对美食的尊重!”
……交谈恢复如常。
分食完一直半大不小兔子,奔波了一天的两人也很快入睡。
不知是不是与穆夜交谈的内容有关,田密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个她想见又害怕的女人。
梦里她回到了进孤儿院之前的家里。
父亲在很用力地敲门,母亲就近把她放在两个沙发的角落,让她蹲着不要出声。
父亲一身酒气地摇晃着走进来,:“水!水呢!”
母亲连忙去倒水,但刚烧开的水太烫。被不满意的父亲全都泼到了母亲身上,母亲尖叫一声,换来了父亲更严重的拳打脚踢。
被烟酒掏空的身体本就一年不如一年,打够了他就进屋去休息,没一会儿,卧室就传来了父亲的呼噜声。
田密小小一只,跪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她五岁了,妈妈说她是大孩子了,不能哭,害怕也不能哭,不然会被打的。她不想被打,所以用力咬着自己的小手,不一会就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