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小莲...”伏颜目光瞪直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闭上双眼的小人。
好像多叫几遍,人就会重新睁开眼睛看他一样。
然而,事实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比漫天繁星还好看的眼睛看着他,也不会再心疼地为他拭泪、对他笑了。
他弯腰,头埋在田心莲脖颈处,悲戚地呜咽着,:“你别留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啊...”
“我回来娶你...你别走...”
...
田密双膝跪在那,静静地,腰背软踏踏地毫无力气。
眼神空洞,泪水静默地顺着脸颊从下颚滴落进泥土。
最悲伤的哭泣,没有声音。
...
为什么?
凭什么?
心莲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她刚刚有了些权力,有了些能力,她还没把心莲嫁给她的心上人,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她没吃过,有那么多好看的风景她没看过..
难道她受的苦还不够吗?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要一个接一个离开?
但凡有一点在乎...都会离开...
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得到像一般人一样的幸福?
...
“密......田都尉....”君不厌犹豫着开口,但说了名字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只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穆夜往前走了一步,刚抬起的右手慢慢攥拳。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田密自己开口了。
“伏颜...你把人葬了吧...心莲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你了。她喜欢花,害怕冷。”
“把她葬在一个暖和点...有花,风景好的地方。”
伏颜愣神一会儿,看着一样失魂落魄的田密,先是拼命点头,:“是.....多谢你,田...小姐。”
早春的风是渐暖的,但人心不是。
*
本是死了一个许多人都叫不上名字的少女,在这样偌大一座王城,每天都有人死去,轰动的、或者默默无闻的。
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死亡。
这次本也不算什么大事,甚至不算什么事。
然而,死去的少女与现在风头正劲的田密有关。
还关系匪浅。
那就很值得关注了。
稍微一打听都能知道田密很心疼这个旁支的堂妹,上街带着、说话宠着,就是去离国都带着一起住在离宫。
虽说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旁支的这么上心,但人心本就复杂,人家关系好是没得跑了。
现如今打了胜仗回来,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搁谁也受不了吧。
但,清早上朝的人却发现——他们揣测了大半天的人,正好好地站在金銮殿上,腰背挺得直直的,神色冷清,似乎还有些漠然。
“田都尉。”一个大臣试探性打招呼。
田密依旧冷着脸,但点点头,:“王大人。”
这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这女人,当真不一样!
要换做平常家中那些夫人,早就哭得双目通红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位还能这样泰然自若,当真厉害!
君不厌和穆夜几乎并排着进来,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一样相互打趣、吵嘴了。
君不厌的母亲进了宫,没有名号,旁人只叫她夫人,但也确确实实住在穆璋的皇宫,为此穆夜抓到了一些陈年旧事的苗头。
当然,这件事君不厌事先并不知情,同时他也知道,即便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母亲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听自己的。
她现在为了复仇什么都做得出。
只不过,穆璋年纪大了,越发不简检点,这事虽然只在皇族亲贵中传播,但人尽皆知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此刻,看见田密站在中间的背影,两人皆是心尖一顿,但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生活中——你知道要说点儿什么,你也想说点什么,但你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加之,这也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于是,两人皆是强忍着心里的感情走过田密身边,分别站在大殿最前面的位置。
不过田密并没有注意。
因为她从昨天起,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木樱在哪儿?
今早她差人去查,她要木樱来元京后的所有行踪。
她不想冤枉好人。
但到如今还迟迟不出现的木樱,让她心里没底。
除非她为了就心莲重伤或者...死了。
否则,她不接受别的理由。
虽说她只是个侍卫,但她也不想管木樱心底有多么不甘愿。既是接了任务,那就要好好完成。
就像将军带兵打仗,难不成打了败仗、死了人,也能说一句——我不喜欢杀人?
一样的道理,若真的是她玩忽职守,那就必须接受惩罚。
早朝也没什么大事。
穆璋很开心,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心,胡子包裹的嘴巴,整整一个早朝都带着笑。
夸了田密、夸了君不厌,又夸了穆夜。
“臣,有事禀报。”田密站出列。
“说!”穆璋现在看田密,怎么看怎么顺眼。
“家父田震战死沙场,请皇上定夺后事。”语气之平淡,表情之淡漠,死的人像是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士兵小卒。
但君不厌知道,即便死的是个小卒,田密的反应都会比现在大。
当时他先行一步进了没有马蹄印的一条小路,遇到了遭遇黑衣人围攻的田震,那时他就知道——田震应该是将马给了密儿,去吸引敌兵。
本来,他以为是两人走散了,密儿聪明,将马驱向另一边,而自己徒步进了另一条小路。
现在想来——田震和自己的母亲,很像。
一样不顾自己孩子的死活。
好像那就是个陌生人。
他不是圣人。
他也有恨的。
穆璋听到消息,瞳孔微缩,他只知道田震是受了重伤,谁曾想——竟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传信说只是重伤?”脸上的悲恸半点不掺假。
但这次田密并没有心思吐槽,继续冷声道,:“父亲领兵多年,军中威望甚高,边关战事紧急,臣唯恐动摇军心,才出此下策。”
“嗯。”穆璋点头,:“你做得很好,田将死因为何?”
“被羌月军队阻断后路,逃离追杀时遇到了杀手,看身手...出自中原。”
她没说君不厌的事,毕竟如果她有关卫芷和田震的猜想是真的,那与田震的死牵连上,卫芷肯定会对他不利。
君不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田密没说,但他有感觉,田密不想让他与此事牵连太多。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穆璋装作十分悲伤但又负责的样子,封田密为镇北将军,并昭告天下——前镇北将军田震,战死。
多么体面的收场,他都觉得自己仁慈。
下朝后,穆璋没让人跟着去了一处宫殿。
宫殿无名,多年没有打扫只剩尘埃飞扬。
当年在这儿一起喝酒的人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