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台阶下上来,手里抱着一方矮琴桌,和一把古琴。
“姐姐琴技高超,自小就比妹妹有天分,今日,妹妹可有机会见识一番?”田竹说着走过去,弯腰拨弄一下琴弦。
看了眼一旁双手绑在身前,都勒出血痕的夜长宁,田密定下心——她不会允许长宁成为第二个心莲的!
盘腿坐在古琴前,稍作调试,她就开始弹奏。
田竹弯腰按住田密的手腕,:“诶~,妹妹还未点哪一出呢?姐姐怎么自己就弹上了?”
被按住的手,慢慢攥拳:我能杀了她么?
她盯着袖子里的铁片。
【这……现在还不能对女主不利……】系统也有预感接下来宿主不会很顺利,但...它却做不了什么。
【反派爸爸快来了!宿主你...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这句话其实很残忍的。
但田密知道若是违反了规则,那之前的一切苦难就是无用功了,他紧握的手慢慢松开,挑眉看着田竹,:“妹妹想听什么?”
田竹:“简玉。”
后者眼神示意下,太监抬上两个木箱子。
田密以为是要从两箱琴谱中找出一本最难的。
但下一瞬,这个想法就破灭了。
“姐姐可听说过——《云湘曲》?”
田密:“!!!”
看到田密瞳孔微缩,田竹继续道,:“听闻这首曲子的创作者就叫做——云湘,琴技当世无二。”
“少时爱上以为叫做冷臣的男子,但冷臣在外出游学中,为了名利娶了一位宰相的女儿,于是云湘就做了妾。”
“宰相之女善妒,明里暗里挤兑云湘,冷臣每每见此也佯装不知。”
“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淡薄。”
“知道后来云湘的孩子,在五岁那年被宰相女儿的孩子推下深湖,至此——多年情谊最终化作乌有。”
“宰相之女责令冷臣,以逆德、乱家之名将云湘休弃。”
“自此,云湘长住于一处偏僻的尼姑庵,并将一生所历,写作一曲长达七十九卷的古琴曲。”
“之后云湘就离开了人世,琴曲无名,但闻者落泪、感叹不已。”
“为了纪念这个可怜的女子,和这首绝世琴曲,人们为它取名——《云湘》。”
不知是不是错觉,田密觉得田竹在说这些的时候,是有触动的。
“所以,姐姐,你准备好了么?”
没准备好又怎样?
她经历过太多突如其来的磨难了。
“拿过来吧。”她平静的样子让田竹很不悦。
“来人!记住,弹完一本就接着为田将军打开另一本——一曲完整的古琴曲,断了,可就不美了。”
简玉:“是。”
夜长宁疯了一样开始挣脱,田密回过头看她,对她笑了笑,做了个口型——别担心。
...
曲谱打开,指尖轻捻琴弦。
有些生疏但却却足够好听的古琴声从指尖流出。
就像这具身体的本能一般。
常年练武,让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子般如同柔夷,附着一层薄茧,手心处厚些,指尖稍薄。
练武的习惯,让她不喜欢留指甲,现下只能用用指腹。
半卷没弹完,指腹就像火烧一般,被剌地生疼。
微微停顿,她捻了下手指。
“姐姐怎么停了?”田竹的声音立马就停了下来。
闭了闭眼,似乎在隐忍什么,缓缓睁开眼,没有别的反应,眼底的那簇火也隐了下去。
一个人能爬多高,不是看他能杀多少人,而是看他能在深渊之底忍受多大的苦难。
琴声续上。
这一段写的是——男女情窦初开,云湘见到喜爱的少年,心中悸动,但又觉得害羞的少女心态。
城下不断有人经过,也有人驻足欣赏。
隔着城墙,没有人能看见是谁在弹奏,百姓也不能完全听懂这琴声到底在说什么。
但,人天生有对于“美”的趋近,所以即便不懂也觉得异常悦耳。
...
傍晚转逝,斑斓的云霞化作漆黑夜幕,星子稀稀落落地点缀着。
田竹摇曳着腰肢走下去,:“简玉,你留下看着,本宫先回去了,记住,弹完,才能歇息哦~”
“是,奴婢遵旨。”
但其实田竹谁也信不过,除了简玉,她还留下了几个人,表面上是帮扶简玉,实则是——互相监视。
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信。
夜市上的人慢慢散去。
几个收摊晚的小贩一同看向不远处的城墙。
“这都弹了大半天了吧!”
“是啊,晌午没过多久就来了。”小贩谨慎地看了看旁边,歪着身子,:“听说,是宫里的马车!”
“宫里?难不成是哪个勾引皇上的琴女,被宫里娘娘惩罚,在这里弹琴?”小贩看样子平日里没少听那些杂七杂八的书。
“害!”一旁刚挑起扁担的小贩,走了两步放下担子,:“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啥吧!”
“怎么,你知道?”
“那是!想当年我家里也是又几百亩地的财主!”
“行了行了,别再说那些了,都几十年了!”
“财主”小贩不屑地撇撇嘴,:“这曲子,要是完整的话,有几箱子呢!这小半天的可弹不完!”
“那,这曲子讲什么?能写这么长?难不成...”小贩放低声音,:“都是吹嘘上头的?”在他的认知中,只有拍当官儿的马屁,才能说几箱子的话!
“这……”其实“财主”小贩也不懂,他年轻的时候家里是有钱,但也没有读书人,这些东西他也就是看着身旁的公子哥都喜欢才了解了一点,但此刻,他可不能在这些“普通人”面前露怯,:“也没什么,一个女人的一生罢了。”
说罢,挑起扁担离开。
摇晃的扁担压在他瘦弱的肩上,扁担里的不仅仅是货品,而是——生活,是他一天天的日子。
...
而回到家的人们,也都在谈论今日在城墙下的所听所见。
越传越邪乎。
但被众人谈论的对象,此刻将古琴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地弹奏着。
在军营里的作息让她习惯了长时间不闭眼。
虽然服了药后的她有些虚弱,但精神上还撑得住,只不过她不知道田竹到底想干什么,根据她的认知,田竹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只是折磨她的话,穆夜应该也不会允许。
所以——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幽暗烛火下的琴谱,手下不停,但心里闪过种种设想。
——穆夜的目的...难不成这次田竹的谋划,与君不厌有关!?
但,只是弹琴,与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她侧眼瞥了下城墙一角的夜长宁,被人喂了蒙汗药,正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瘫靠在城墙边。
我会守好你的——她心说。
同一道坎儿,她不会跌倒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