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拉着田密的手，笑得吃力，：“我以为，我会畏惧死亡，不成想——这感觉，没想象中那般可怖。”
“这毒...真的...”田密有些哽咽。
“嗯，没救了。”穆夜知道自己没什么时间了，：“其实还不错，这样死了，你应该也不会那么恨我了吧...算不算...因祸得福？”
这样的穆夜，似乎回答了她十六岁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给人感觉有些阴暗，但相处起来又有些泼皮无赖，说话不着调。
“其实，也是戏谑。”穆夜自嘲道，：“就像你笃定我不会害你一样，我也以为田竹不会害我......但不曾料到——她还有那样的经历。”
所以，那段经历注定了——田竹的心会足够地狠。
“所以，你信她的说辞？”田密没有把手抽回来。
就当是送...朋友一程。
他们之间，没多大的恩怨，即便是穆夜的母后被卫芷害死，也是因为田震的缘故，心莲的死是因为穆夜的缘故，但他俩也都清楚自己的敌人，不会恨屋及乌。
“前世么？”穆夜勾了下嘴角，：“信啊...”
看着田密的眼睛，他回忆着说，：“我有印象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年的宫宴上，那是一种极其...极其奇妙的感受...”
“好像——好像，我以前见过你...很想、很想去了解你...”
“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令我那般。”
“今天她的话也解释了当年我为何会那般......所以，我信...”
“你呢？信么？”穆夜反问。
闭眼摇摇头，田密没有正面回答，：“信不信，重要么？人应该往前看的，因为过去已经是过去了，改不了的。”
“我明白”穆夜认同田密，：“但觉得像梦一样——...田竹口中的你我...应该很幸福吧...没有这些个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没有错过和禁锢...我都有些羡慕那样的自己。”
“你穿红嫁衣，应该很美吧...”
“我们会白头到老，我在院子里种一大片花...”穆夜看着顶上的明黄色帷帐，脸上带着淡笑开口，：“等你头发白了，我就摘花给你戴上，一定还是很美很美...”
“咳...咳...!!!”穆夜开始猛烈咳嗦。
即便有那样的生活，也是原主和他——田密还是有理性的。
咳嗦声停止，两人之间忽然禁声。
“我记得。”田密蓦地开口，：“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接着她又说，：“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就走出屏风。
歪头看着田密的背影，穆夜想起那年他纵身跳下悬崖救她——直到身体重重地甩在地上，他才意识到——像他那样惜命的人，竟也能为一个人做到如斯啊。
其实当皇帝一点也不好，远没有当年和她一起上街、吃饭来得开心。
但有些东西，似乎从他降临人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看着屏风另一侧映出的窈窕身影，眼前出现了那年受伤躲在石洞里的他们。
他鬼使神差地倾诉出心底的秘密。
隔着篝火，密儿抬眼看他，眸子里跳跃着火焰，她说——“过去的事或许并不如烟消散，但活着一天就快乐一天，这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开心的事！”
遇见她，是他黑暗无助的一生，最大的幸事...
是啊，她还欠他一顿饭呢...
下辈子吧。
他早点找到她...
然后，从头开始。
...
“喝点水吧。”田密捧着杯子走过屏风。
没人回答她。
抬头看去。
床上穿着黑色龙纹朝服的男人，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手部微微颤抖，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穆夜？...”她试探性般地叫出他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她知道——面前这人再也不可能回答了。
“那顿饭，看来真的要等下辈子了，穆夜，下辈子，希望你幸运一些。”
“家庭好一些、境遇好一些......运气好一些.....”
“没准，下辈子，我还真能请你吃饭。”这句话刚出口，她笑了出来。
“再见。”
她迈过田竹的尸体。
...
“快点！”简玉带着夜长宁穿过一个个散落在地的摊位。、
城里的人，被城门外的阵仗吓得四处乱窜。
经过一个卖猪肉的摊位，夜长宁拖着受伤的腿被散落在一旁的油纸伞绊倒。
起身时，看见一把白色泼墨的油纸伞下，一把成年男子手掌那么长的剔骨刀在阳光下折射刺眼的光。
她假装踉跄，往前扑了几下，简玉正巧回头，不耐地说，：“怎么了！？”
“没事。”夜长宁把刀子收到袖口中，：“不小心跌倒了。”
“快点吧，一会儿城门就被打开了。”
“好。”
跟着简玉，进入一条离皇宫更近的小巷。
巷子幽长狭窄，两个瘦弱的成年女子穿梭，都要竖排着才行。
两侧的墙壁常年晒不到阳光，也鲜有人至，爬满了青苔，在这太阳灼热的夏天，幽暗地让人胆寒。
右手从左手袖子掏出刀子，刀身在黑色袖口的映衬下，极其乍眼。
看着前方奔跑的背影，夜长宁想着田密教她的武功——对于敌人，要一击毙命！！！
毫不犹豫地往前刺去。
正中心口。
简玉埋头趴在湿冷的小巷中，鲜血从她身下开始蔓延，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裳。
侧着脸，脸侧都是污泥，她眼睛瞪得极大，看着一侧墙壁。
或许，她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客客气气的夜长宁，会突然痛下杀手吧。
人们看事情往往只看表面，也只看自己相信的、想相信的——所以她没有进一步去想——一个跟着田密在边关历练过的女人，会是什么善茬儿么？
蠢，
有时候也是一种错。
...
“救我，是有求于密姐吧？”
“田竹身边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夜长宁握着剔骨刀，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比想象中容易。
踩着简玉的尸体，她往小巷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