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早上扰人清梦是他们陆家的传统。
据说陆家在古代出过进士,从此后就立下规矩,腊月三十和初一,晚辈们都不能睡懒觉,否则寓意不奋进。
最终陆卓然三兄妹被陆家平给叫起了床。
陆卓然下了楼,见陆云芬夫妻已经来了,颇有些意外:“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又不用做生意。”
这个年代,从大年三十到初六春节假期里,很少有小吃店营业的,大姐夫妻俩也不例外。
那些小老板一年到头辛苦,就盼着过年休息几天。
哪像后几十年,各行各业竞争激烈,小老板们为了多挣钱,过年也无休。
所以说,这个年代,做生意的大环境比以后好很多,至少竞争就没那么激烈。
陆云芬正伸着脑袋往汤吊子里看,汤吊子里煨着她爱吃的莲藕排骨汤。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怀孕之后有孕吐,她怀孕之后,味口一直很好。
陆云芬扭头冲着唯一的弟弟笑了一下:“习惯起早床了,就来了,嘿嘿!”
早餐一人一大碗莲藕排骨汤,外加小笼包子。
吃完饭,一大家子人在孕妇大姐的指挥下,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
虽说按照风俗,腊月二十四号就该大扫除,俗称掸尘。
可那时家里还在做生意,哪里有空。
别说他们家了,许多双职工的家庭那天也不一定能大扫除,都是哪天有空,哪天就大扫除。
大扫除可是个力气活,洗被子、晒被子,擦窗户、抹家具、拖地板……能累得人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卫生还没忙完,坐下来吃口饭先。
中午只有一道菜,就是酸菜鱼头火锅。
陆家平对着子女女婿笑了笑:“中午不能吃的太好太饱哈,吃太好太饱,年夜饭就吃不下了。”
虽说只有一道火锅,可是配菜不少,又是豆腐又是豆芽,还有菠菜和生菜,都是好消化的。
孕妇爱吃酸,陆云芬喝着酸酸辣辣的汤底,味口好得很。
大家正埋头吃着饭,门外响起一道女孩子的声音:“陆叔叔。”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长相秀丽的女孩,手里拿着不少大红色的毛线织的围巾,不自在地站在店门口看着他们笑。
除了陆卓然不经常在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家里其他人都认识她。
她是余大妈的独生女余丽。
陆云芬挺着肚子站了起来,热情的招呼那个女孩子:“小丽来了呀,快请进,吃饭没?没吃饭就和我们将就一顿。”
小丽这才走了进来,把手里的毛线围巾交给陆云芬。
“我是吃过饭来的,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替我妈来给你们送围巾的。”说罢,笑了笑,就走了。
陆云芬数了数怀里的围巾。一共六条,一人一条。
她笑着道:“余大妈这是给咱全家每人织了一条?”
说着话,她每人发了一条。
最宽最长的发给了陆卓然父子,最短最窄的发给了陆云香。
大家都饶有兴趣地戴在脖子上,乍一眼看上去,好像几十年后的旅游小分队似的。
陆卓然只是试戴了一下,就把围巾给取了下来,搭在椅背上。
他笑着问:“爸,余大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陆家平老脸一下子就红了:“哪有,别胡说。”
陆云芳嘻嘻笑着道:“人家围巾都送来了,爸就别否认了。”
陆家平的老脸更红了。
陆卓然问:“余大妈的个人情况怎样啊?”
陆云芬和余大妈接触的比较多,因此了解的也多。
“余大妈很早就死了丈夫,就一直带着唯一的闺女小丽过活,家里人口简单。”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陆家平:“爸如果看得上余大妈,我觉得爸和余大妈在一起挺好的,不就是以后小丽出嫁,多置一副嫁妆吗?”
陆家平见儿女们都不反对他再婚,咧着嘴不好意思道:“我没啥想法,就看你们喜不喜欢余大妈了。”
陆云芬笑了笑:“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都出嫁了。”
说罢,拿眼睛看向弟弟妹妹。
陆卓然和陆云芳都不小了,陆家平再婚也影响不到他们什么。
家里的财产几乎都是陆卓然的,陆家平名下又没财产,不怕余大妈是为了财产想嫁给陆家平。
陆家平再婚只会对陆云香有影响。
她还小,余大妈如果跟陆家平结了婚,是会照顾管教她的。
因此,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陆云香身上。
陆云香甩着小肥脸道:“只要余大妈不管我学画画就行,她老觉得学画画没用,非要我学语文数学。”
她除了不喜余大妈这一点,其他方面对她还是满意的。
她还小,衣服鞋袜一直都是陆云芳给她打理。
但她读毕业班,有时自顾不暇,没把陆云香收拾干净,害她被同学嘲笑她是乡下来的,不爱干净。
自从余大妈来她家店里打工,跟她们混熟之后,经常主动给陆云香洗衣服鞋袜,每天把她收拾的漂漂亮亮的,也就没有同学再嘲笑她了。
而且有次陆云香生病了,是余大妈精心照料的,所以小家伙对她不排斥。
陆家平温和地对陆云香解释道:“你余大妈没啥文化,不懂画画以后也能有出息,我跟她说说。”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陆家平是想和余大妈在一起的。
下午四点多,大扫除终于结束,一家人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年夜饭。
六点左右,年夜饭就准备好了。
吃年夜饭要有仪式感,就不在店堂里凑合一顿了,而是正儿八经地把菜端到二楼饭厅去吃。
陆家平带着陆云芳等人往二楼端菜时,陆卓然出门把除夕鞭给放了。
一万响的鞭放了很久才结束,空气里全都是好闻的硫磺味。
放完鞭,陆卓然关好店门就上了楼,十六道菜已经摆满了一整桌。
陆云香想吃那些美味佳肴,冲着陆卓然直叫唤:“哥,你快过来,就差你一个就能团圆饭了。”
众人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谁也没表露出来,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心里想的却是,缺少那个人,这个年夜饭不可能团圆,以后也不会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