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裁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谜团。
林奕希咬着铅笔,手指无意识地像弹钢琴一样敲着桌子,呆呆地看着教室第一排的那个家伙,这样想到。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无论是窗外的阳光还是教室顶上的灯光都不够强,但就算是那样一点点的光,也足以照亮她的整张脸。正如熟悉她的性格的那些老朋友所说的那样,林奕希是个能自己发光的女生。
稚气未退,略显圆润的粉色鹅蛋脸上从未用过任何的修饰,但尽管带着一点向外扩张的趋势,清秀的五官看起来总给人一种愉快的感觉。当然,与之相配的马尾辫和宽松的单色T恤也相得益彰。
她放过了嘴里的铅笔,用空出来的手托着自己的脸,眼睛依旧一动不动,
明明爸爸是学校的数学教授,他自己又是主修的物理,现在都要读博士的人了,但本科第一年的生物和医学课他一节不落地全部都出席了。
这些信息当然她多方打听的结果,只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习惯性地把这些挂在嘴边了而已。
但是为什么呢?
于是林奕希下课跟着那个家伙绕了大半个校园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少的位置,鼓起勇气准备要拦住对方。
然而,
“林同学,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陈玉裁缺乏起伏的语调在“林同学”心里激发了惊涛骇浪。
当然,这是因为跟踪被发现了。
她那个瞬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紧张地支吾着,右腿不听使唤地往后撤了一步,离撤离现场还有零点五秒。
然而,
“请告诉我答案吧,林同学,我对这件事也许比你想的还要感兴趣也说不定。”
陈玉裁没有让她走。
她对这句话一瞬间产生了一万种不同的理解方式。
当然,她想要相信的只有一种,只不过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我……”
她咽了一口唾沫,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突然发现了地板的神奇魅力。
然而,
“你怎么?”
两个人的脸只有几厘米远了。
地板都在发光。
“我发现你老是穿这件绿底红格子带着黑色线条袖口有点松领子不高不低的旧毛衣,这条裤脚有点垮的棕色长裤也是,你从来都不洗不换的吗?”
这当然也是事实,林奕希发现这件事好久了。
然而,
“嗯,我也挺喜欢你的,以后一起上课吧。我的电话是这个,请务必记下来,我想随时随地都能够被你找到。”
之后第五年,陈玉裁死了。
所以她做了每一个停不下来的人都会做的事情。
去追求不幸。
更不幸的是,陈玉裁还有个不愿意放手的父亲。
于是一切的不幸就这么开始了。
首先,为了实现复活计划,遗体的状态是非常关键的,天桁有足够的资源去保障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复活的手段。
她想了很久,学了很多,但最终得出的结论确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死亡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细胞会随着脏器的衰竭不断积累毒素,神经系统一段缺乏供养就会迅速失去活性。
但是多动症少女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已经记不清是突然哭醒的第几个晚上了,她行尸走肉一般,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装着那个家伙的大铁罐面前。
惨白的金属容器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小窗,窗的那一边,就是她一切悲伤的根源,也曾经是她一切快乐的根源。
林奕希呆呆地站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冰冷的容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回忆那个人的温暖。
于是她又崩溃了,整个人倒在那个容器上,撞上去的时候发出了没有人能够无视的咚的一声。
但她在的那个时间,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就算是坐在监控室里的警卫也不忍心第几十次看到这种东西。
倒在那里的林奕希用指甲抓在罐子的铁皮上,静静地听着自己的破碎的心一点点化为粉末。
然后她想起了什么。
也许,那个人的生命,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也许,自己能够带给他另一种新生。
也许……
第二天凌晨,她带着一份样本偷偷离开了这里,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人敢问什么。
她要做的事情,全世界都不认可。
原本她以为,至少,至少她的父母会能够理解的。
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那两个人可以依靠的。
但是这件事,就算是那两个人也不愿意支持。
“你疯了吗?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
“女儿,够了,我们能理解你,你之前做那些研究我们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但是这个实在是有点太过了,你下半辈子可能都会毁在这上面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女儿的下半辈子早就结束了。
差点是死胎。
差点难产而死。
差点两个人都死于并发症。
但是命运决定继续自己的残忍,让他们活了下来。
本来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可以改变的。
林奕希抱着那个婴儿的那一刻,她的脸上许久以来第一次又发光了。
希望,新的开始。
然而,
麟儿病了。
哪怕是无限小心的操作,死亡对于每一个细胞带来的影响都是确实存在的,作为麟儿的种子的那一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