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
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悟空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
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
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赳赳的出街忙走。
悟空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甚么地方?”
那个人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问信?”
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
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
悟空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
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
悟空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
悟空愈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
三藏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
悟空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
那人被悟空扯住不过,只得说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
悟空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说你要往那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
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
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
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
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
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走罢。”
悟空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化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高才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
悟空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门首去来。”
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首道:“二位长老,你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主人知道。”
悟空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们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可可的撞见高太公。
太公骂道:“你那个蛮皮畜生,怎么不去寻人,又回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