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蟾听了这话,那里受得住,便眼睛直直的瞅着金桂道:“奶奶这些闲话只好说给别人听去,我并没和奶奶说什么。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来拿着我们小软儿出气呢。正经的,奶奶又装听不见,没事人一大堆了。”
说着,便哭天哭地起来。金桂越发性起,便爬下炕来,要打宝蟾。宝蟾也是夏家的风气,半点儿不让。金桂将桌椅杯盏尽行打翻,那宝蟾只管喊冤叫屈,那里理会他半点儿。
岂知薛姨妈在宝钗房中听见如此吵嚷,叫香菱:“你去瞧瞧,且劝劝她。”宝钗道:“使不得!妈妈别叫她去。她去了岂能劝她,那更是火上浇了油了。”
薛姨妈道:“既这么样,我自己过去。”宝钗道:“依我说妈妈也不用去,由着她们闹去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了。”
薛姨妈道:“这那里还了得!”说着,自己扶了丫头,往金桂这边来。宝钗只得也跟着过去,又嘱咐香菱道:“你在这里罢。”
母女同至金桂房门口,听见里头正还嚷哭不止。薛姨妈道:“你们是怎么着,又这样家翻宅乱起来,这还像个人家儿吗!矮墙浅屋的,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
金桂屋里接声道:“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扫帚颠倒竖,也没有主子,也没有奴才,也没有妻,没有妾,是个混账世界了。我们夏家门子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
宝钗道:“大嫂子,妈妈因听见闹得慌,才过来的。就是问的急了些,没有分清‘奶奶’‘宝蟾’两字,也没有什么。如今且先把事情说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省的妈妈天天为咱们操心。”
那薛姨妈道:“是啊,先把事情说开了,你再问我的不是还不迟呢。”
金桂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是个大贤大德的。你日后必定有个好人家,好女婿,决不像我这样守活寡,举眼无亲,叫人家骑上头来欺负我的。
我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只求姑娘,我说话别往死里挑捡,我从小儿到如今,没有爹娘教导。再者我们屋里老婆、汉子、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
宝钗听了这话,又是羞,又是气,见他母亲这样光景,又是疼不过,因忍了气,说道:“大嫂子,我劝你少说句儿罢。谁挑捡你?又是谁欺负你?不要说是嫂子,就是秋菱,我也从来没有加她一点声气儿的。”
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更加拍着炕沿大哭起来说:“我那里比得秋菱,连她脚底下的泥我还跟不上呢!
她是来久了的,知道姑娘的心事,又会献勤儿;我是新来的,又不会献勤儿,如何拿我比她。
何苦来,天下有几个都是贵妃的命,行点好儿罢!别修的像我嫁个胡涂行子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儿的现了眼了!”
薛姨妈听到这里,万分气不过,便站起身来道:“不是我护着自己的女孩儿,她句句劝你,你却句句怄她。你有什么过不去,不要寻她,勒死我倒也是希松的。”
宝钗忙劝道:“妈妈,你老人家不用动气。咱们既来劝她,自己生气,倒多了层气。不如且出去,等嫂子歇歇儿再说。”因吩咐宝蟾道:“你可别再多嘴了。”跟了薛姨妈出得房来。
走过院子里,只见贾母身边的丫头同着秋菱迎面走来。薛姨妈道:“你从那里来,老太太身上可安?”
那丫头道:“老太太身上好,叫来请姨太太安,还谢谢前儿的荔枝,还给琴姑娘道喜。”
宝钗道:“你多早晚来的?”那丫头道:“来了好一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