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道:“你也是聪明人。他们虽没有来说我,他必抱怨我。虽说事是外头闹的,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
我只恨用人不当,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若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怎样见人?
我要实时就死,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你到还要请大夫,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
幸贾母不知底细,因近日身子好些,又见贾政无事,略觉放心。
素来最疼凤姐,便叫鸳鸯:“将我体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好好的服侍好了凤丫头,我再慢慢的分派。”
又命王夫人照看了邢夫人。又加了宁国府第入官,所有财产房地等并家奴等俱造册收尽,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等过来。
可怜赫赫宁府,只剩得她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连一个下人没有。贾母指出房子一所居住,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服侍。
一应饮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零星需用亦在账房内开销,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
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使用,账房内实在无项可支。如今凤姐一无所有,贾琏况又多债务满身,贾政不知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应。”
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王子腾已死,余在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应,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千金,作为监中使费。
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现在子孙在监质审,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啼哭,凤姐病在垂危,所以日夜不宁,思前想后,眼泪不干。
一日傍晚,自己扎挣坐起,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又命自己院内焚起斗香,用拐拄着,出到院中。
琥珀知是老太太拜佛,铺下大红短毡拜垫。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念了一回佛,含泪祝告天地道:
“皇天菩萨在上,我贾门史氏,虔诚祷告,求菩萨慈悲。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我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亦不敢作恶。
必是后辈儿孙骄侈暴佚,暴殄天物,以致合府抄检。现在儿孙监禁,自然凶多吉少,皆由我一人罪孽,不教儿孙,所以至此。
我今即求皇天保佑:在监逢凶化吉,有病的早早安身。总有合家罪孽,情愿一人承当,只求饶恕儿孙。
若皇天见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儿孙之罪。”默默说到此,不禁伤心,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鸳鸯、珍珠一面解劝,一面扶进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