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皇后听得出来杨妃口气中的挤兑之意,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对于她来说,皇帝有多少个妃嫔都无所谓。而且有人帮她分担一下永徽帝的“如狼似虎”,她还求之不得呢……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需要大度地笑笑,然后以“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来装聋作哑。
那样做,完全是自欺欺人。
她是皇后,她的威仪不容下面的妃嫔有丝毫的轻亵怠慢。
再说,对方本就是想让她不高兴,她岂能让对方高兴?
慕容皇后容色不变,淡淡地道:“选才人的事,由陛下吩咐,让本宫履行,关你一个妃嫔何事?这宫里上下,最讲究在其位,谋其政。你既不在其位,也不谋其政。宫里进新人一事,与你何干?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责本宫?”
杨妃被慕容皇后端庄正经的神色问得一怔。她画得鲜亮饱满的双唇翕翕合合,竟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因慕容皇后向来不仅占理,而且从不息事宁人。该罚就罚,该赏就赏,所以她在内宫的威信才与日俱增。
光靠会生儿子,以及永徽帝的宠信,还不足以让慕容皇后在内宫拥有足够的权威,还需要她有自己的手段和处事的原则。
慕容皇后见她不说话,并不退让,也不让她们退下,只是立在自己的宫室门前,淡淡地看着她。
杨妃渐渐被慕容皇后的目光看得汗流浃背,腿脚酸软。
在那道如有形质的目光注视下。杨妃终于承受不住了,她的膝盖一软,跪在了慕容皇后面前,颤抖着声音道:“是臣妾失仪,请皇后责罚。”
慕容皇后嘴角露出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声音淡淡地道:“知道错了就好。——本宫执掌内宫,从来就赏罚分明。你今日第一次犯错,本宫也不重罚于你。你自去掖庭领罚吧。罚完之后。让掖庭尚宫过来禀报,记档。以后再犯同样的错,两罪并罚。”
杨妃听了,心里腾地一下升起一团火。
这还叫“不重罚”?!
都让她去掖庭领罚去了!
以前她纵然在永徽帝面前犯了错,也只是撒个娇儿,最多罚个抄书就可以了。现在却要去宫人犯了错之后去的那个掖庭!
“娘娘,请问我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儿,要去掖庭领罚?”杨妃因太愤怒,腿脚硬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慕容皇后脸色淡了下来,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再说话。仰头往自己住的寝宫里去了。将杨妃晾在外头。
杨妃气得一排雪白的牙齿把下唇都咬破了。
可是她没有气多久,就有两个膀粗腰圆的宫人嬷嬷从皇后寝宫里出来,二话不说,就拖着她的两条胳膊,往掖庭那边走去。
杨妃大惊,尖叫道:“你们做什么?我要见陛下!陛下一定不会让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这样对我!”
其中一个宫人听了火起。回头就给她一耳光,打得她半边脸肿了起来。
“皇后娘娘吩咐你去掖庭,你就得去。你要不去,打死也要拖过去。”另外一个宫人嬷嬷冷冷说道,看着杨妃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杨妃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叫。只得要紧牙关,任凭这两人将她拽到掖庭。
管掖庭的尚宫面无表情地听那两个宫人嬷嬷说完皇后的吩咐,点点头道:“两位稍候,我去查一查。”说着转身进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念道:“责不当之罚,当盥洗被褥三日。”就是说,像杨妃犯的这样的错,要罚她洗三天被子。
杨妃恨得牙关紧咬,却不敢再犟嘴,生怕又被这看上去面色不善的尚宫抓到错处,去向皇后娘娘卖好,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送她来的宫人嬷嬷看见杨妃忿忿不平的神色,嗤笑一声道:“杨妃娘娘,您就知足吧。这样冒犯我们皇后娘娘,也只罚你洗被褥,而且是天气暖和的时候。皇后娘娘若是要真的责罚你,寒冬三月、冰天雪地里让你掏井水洗被子,你才知道厉害呢!”
杨妃低着头,默不作声,被掖庭的尚宫带去临时住处,老老实实洗了三天被褥,才被送回自己住的宫里。
她以前不觉得这宫室有什么好,而且还总挑剔这里不如皇后娘娘住的宫殿大气矜贵,但是去了一趟掖庭回来,再看见自己的宫室,就跟见到天堂一样。
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甚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被子平平整整掖好,免得弄脏了,洗起来太麻烦……
她宫里的宫女见状都偷偷地笑,说杨妃娘娘去了一趟掖庭,回来就知道体贴她们这些下人的辛苦了,说到底,还要感谢皇后娘娘会调教人。皇后娘娘平时说话温柔和气,但是没人敢皇后娘娘叫板。
杨妃是这宫里除了皇后之外,承宠最多的妃嫔了,也只有她,偶尔才敢生不忿之心。
但是也没放在皇后娘娘眼里。
略蹦跶一下,立马被皇后娘娘一个眼风就给踏灭了。
杨妃歇了好几天,才恢复她宠妃的气势。
一回过劲儿来,她就趁永徽帝到她宫里来过夜的时候,暗中给慕容皇后上眼药。
晚上跟永徽帝**过后,杨妃偎在永徽帝怀里,身上还带着刚才剧烈碰撞过的余韵,微微颤抖着,连声音都像是抖着丝儿一样缠人。
“陛下,臣妾那天被娘娘罚去掖庭洗被褥,洗得指甲都裂了……”杨妃觑着身旁的永徽帝,小声说道。
永徽帝闭着眼睛,将自己慢慢平静下来,良久方道:“犯了错当然要受罚。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杨妃窒了窒,但是想到刚才才被永徽帝那样热烈地爱宠过,又有些不甘心,眼珠一转,换了种说法,娇滴滴地道:“陛下,臣妾犯了错。确实应该受罚。可是臣妾的手真的好痛……”一边说,一边悄悄伸过去,握住永徽帝的手。
永徽帝笑了笑,任她静静地握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裳。
杨妃大惊,忙跟着坐起来问道:“陛下,您现在就要走?”以前都是到天亮才走的。
永徽帝没有说话,自己穿好袍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杨妃看着永徽帝远去的背影。心里惶恐不安,对自己的宫女吩咐道:“去看看,陛下是不是回太极宫了?”
太极宫是永徽帝的住处。
那宫女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很是不安地对杨妃道:“娘娘。陛下……陛下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杨妃的心一沉,知道今日自己给皇后娘娘上眼药的事,让陛下不高兴了。
“……算了。看来,这宫里,没人能越得过她去。”杨妃惨然一笑,算是认命了。
永徽帝去了慕容皇后的寝宫。却并没有如她想的一样,跟皇后娘娘敦伦,而是跟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夜的话。
慕容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后来实在受不住,就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慕容皇后醒了,看见永徽帝也起身了,在对面的书案前面站着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