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四年果月十七日,今天早晨起来,又少了三个人。与三天前的情况一样,一顶帐篷里的三个伤员失去了踪影。营地中又一次爆发了争吵,又有一名伤员丧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伤员们无人照料,但我也不能坐视我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消失。我告诉他们,有人想离开的话我不阻拦。听过我的话,有七个人决定离开。现在还留在营地里的只剩不到二十人,大半有伤在身。我衷心祝愿离开的人好运,可我至今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九七四年果月十八日,没有活人失踪,尸体又消失了。一整天,营地里都很平静,大家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无力考虑任何事情了。晚上,奥术师先生私下告诉了我他的发现,失踪的都是身体虚弱之人,或者尸体。周围的环境他仔细检查过,唯一可疑的就是那有七道门环绕的圆形大厅,他决定明天去探寻真相。他真是个可敬的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探求真相时的专注与兴奋。愿诸神保佑他成功,这也是为了剩下的所有人。”
“九七四年果月十九日,奥术师先生的发现不知为何传到了大家耳中。只过了五分钟,剩下的人群中还强壮的那部分就结成了同盟。他们不听劝阻杀掉了一名伤员,认为如此一来失踪的就会是尸体。奥术师先生没有再说什么,朝石门那边去了。四个小时后他还是没回来,其他人谁都不敢靠近,我只能亲自进去找他。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我没能找到他。甬道没有岔路,大厅的七道门都紧闭着,也没有人看到他出来。他是进入了其中一道门呢,还是消失在了某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从石门出来,再回到船长室里的。我只记得我进去时还是下午,阳光正强烈,回到船上时天都黑了。我招集了所有还能动的人,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此地。”
诺亚毛骨悚然。日记还没结束,显然,船长最后没能离开。
“我们,”他咽了口口水,“是不是该马上走?”如果还走得掉的话。
海洛伊丝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又重新坐下,诺亚注意到她的胸脯在剧烈起伏。以她现在的衣着,这本来是个极其香艳的场面,但他完全无心消受。
“后面没多少内容了,”她说,“都看到现在了,不在乎几分钟。”
她的话有道理。诺亚拿过日记本,放在自己腿上继续读下去。
“九七四年果月二十日,推测是正确的,昨夜依旧只有尸体消失。有人提议杀掉伤员,带着尸体上路。提议瞬间就通过了,在恐惧与求生欲望的刺激之下,道德、理性与羞耻心就像面对妓女时的礼服一样多余。我的那些好小伙子们冲进营地,杀死了每一个无力还手的人,包括他们曾经的同伴。多日的压抑之下,所有人的情绪都失去控制,健康的人——假如他们还能称得上健康的话——很快也开始了互相厮杀,起因是有人试图借机弄伤同伴。法律?规则?信任?所有的准则都已经荡然无存。他们连野兽都不如!我的腿受了伤,不能行走,能活着回到船长室已属万幸。我无法再离开了,也没有了离开的想法。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一切?”
纸张发皱,笔迹模糊,船长一定曾经趴在日记本上哭过。接下来几天的日记都只有一个日期,直到最后一条:“九七四年果月二十五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我成了营地里唯一剩下的人。最后一个个小伙子被人捅伤了喉管,流着血挣扎了好久,几分钟前才咽气。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腿上的伤也化了脓,不过已经不需要担心健康,我听到了正在向我走近的虚无。没有时间了,后来人,如果你们找到了‘风帆’,跑吧,快跑吧!”
这篇日记下方,潦草的大号字迹写着一句话:“傻孩子们,快跑啊!”
诺亚的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我说,”他伸手想拍海洛伊丝的肩膀,“他叫我们跑——”动作与语言一同停止,他的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那一刻,诺亚浑身僵硬。
他转过头去,海洛伊丝已经不在身边了。像被人用敲钟的大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他险些就此晕倒。短暂的失神过后,诺亚意识到,日记中记载的事件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