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即将完全没入西方的地平线时,艾芙洛独自抵达了巨马城。
同行的本来还有布尔加宁公爵一行人,再加四百名护卫的骑士和士兵。这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但对如今的北境而言却着实困难。公爵带上了所有的近侍和贴身护卫,泰伦特商会提供了五十名骑士与近两百名长矛手,好不容易才凑出这支队伍。
见识过橡木城军营里伤兵们的惨状后,艾芙洛无法再保持冷静——我是教会的祭司,救死扶伤是天职,而巨马城里还有三倍于此的伤员呢!
于是她现实一个劲地催着出发,又在马车上解决了午餐。不幸的是,到了离巨马城还剩大约二十里路的时候,马车的车轴断裂了。修理太费时间,她索性跟薇卡还有公爵他们打了声招呼,靠双脚跑向目的地。
虽然会费点力气,但我跑得可比马车或者马儿快多了。人命关天,能早到一刻,也许就能多一个人获救。再说,在狭窄的飞行船上待过几天之后,能在空旷的原野上尽情奔跑一下,着实很不错,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
记忆里城墙边那热闹繁华的集市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数不清的营帐、栅栏、拒马和壕沟,一座座砖石结构的塔楼和木制的临时了望塔如同雨后的蘑菇冒了出来,到处是三五成群的士兵和马匹。远处的村落成了废墟,燃烧的烈火还未熄灭,几道黑烟直升上天。
艾芙洛看到了好几排绞刑架,每个架子下都吊着尸体。一群乌鸦正栖息在死者的肩头,啄食着眼珠与舌头,或许还有其他部位。大部分尸体光溜溜的,衣物早就被瓜分干净。还有为数不少的缺了指头和耳朵,她猜想或许是因为他们生前戴了戒指与耳环。
她叹了口气。由此可见,金银珠宝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圆形的土坑旁,一队士兵正相互接力,将一具具尸体向坑里抛。每个士兵都是一脸的麻木与茫然,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仿佛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还有个老头坐在路旁一边哭泣,一边念叨着什么。艾芙洛远远绕开,不敢仔细听他在说些什么。
越是靠近城市,她的步子就越慢。空气中尸体的臭味逐渐浓厚,还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啊啊啊,是了,这就是战争。这一幕幕悲惨的场面,这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一下子全都苏醒过来。
一些作为祭司而言绝对不该有的念头悄悄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浮上意识的海面。为什么神会如此残酷?为什么神要降下瘟疫、饥荒、战争和死亡?若人类是诸神创造,那诸神为何又要让人类自相残杀?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巨马城的南门前。宽阔的护城河上只有一座吊桥可供通行,想要出城和想要进城的人都排成了长队。城门前的拒马旁,士兵们一丝不苟地搜查着每一个人、每一头骡子、每一辆板车,询问进入和离开的理由。他们不时揪出某个人,理由不外乎是带上了超出规定份额的粮食,或者藏匿了不在许可范围的武器。
这有些出乎艾芙洛预料。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仅仅一件祭司的红袍是没法说明问题的。她到北境来过好几次,认识的人也着实不少,但仅限于领主与贵族。绝大多数的士兵和平民至多只是有幸远远望见过她的身形,压根不可能认的出来。
滑稽的地方就在这里,在崇尚武力的北境,她的事迹广为传唱,远比南方来得流行。可真正认识她的人,反倒远比南方来的少。
该怎么办才好?她站在长长的队伍旁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正低头思忖,几个士兵走了过来。一抬头,她愕然发现好几支长矛指向自己。领头的是个身材瘦长的军官,身上披着的锁子甲缠着金丝,头盔上插了根长长的羽毛,直垂到地。
军官冲着她大声吆喝:“不许动!”
“呃?”艾芙洛抿了抿嘴,“我本来也没在动啊?”
她的调侃没有令气氛变得轻松,相反,士兵们看起来更加紧张了。军官用力跺脚:“闭嘴!你这可恶的东西,前几天才做出了那种事,现在又大摇大摆站在这里,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遇上了这种货色?艾芙洛挠头:“你是要我闭嘴还是要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