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日子,艾芙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橡木城的兵营里,整天整夜和伤员们一起度过。
胸前的伤在斯瑞普和卡佩的悉心照料下已经痊愈,可心头却悄然出现了一道新的裂口。她很清楚这是怎么造成的。
薇卡,你真的是个混蛋!无人的时候,艾芙洛会双手握拳,一边狠狠捶打墙壁一边在心底痛骂。
这于事无补。心头的伤口不比身体上的伤口,神术和药品都无法令其愈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忙碌,不留下遐想的余裕。
除去伤员们需要照料,还有许多事情得操心。加固城防,鼓舞低落到极点的士气,清理泰伦特商会的叛乱分子,调集补给,征集和训练新兵,侦察巨马城蛮族的动向(虽说已经面对面见识过,但“蛮族”这个称谓艾芙洛一时还改不过来),与援军取得联络……
在大多数情况下,布尔加宁公爵他们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只需要在文件上签个名字就好。不过这事也并不轻松,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只是提起笔来把名字写上就完事了。一个名字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金币,几十条甚至几百条人命,还有家族的兴盛衰落。
这副担子本来可落不到我头上啊,她有点儿无奈,但是在危急关头,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扛下责任。幸好也不用扛多久,信鸽和渡鸦传来消息,戴蒙王子的队伍离橡木城已经只剩不到一周的路程。
“殿下,已经快要两点钟,您该去用午餐了。”侍从提醒道。
侍从自两小时前开始,每隔五分钟就重复一遍这句话,仅在时间上稍作变动。艾芙洛指指前方的伤员:“这一位,就这一位,结束后我一定去。”
不消说,这句话她也每隔五分钟就得重复上一遍。
那名伤员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胳膊吊在脖子上。“殿下,我没资格指责您,可您用不着这么做啊。我有个朋友在巨马城,他昨天来看望我,告诉我不是您的话,他一定早就没命了。我不同,这些伤既然这么多天都没能要我的命,那再拖上一会也不会有事的。”
巨马城吗?我没能救下的人更多哪,而且还让他们都落到了蛮族手中……艾芙洛微笑着摇头:“能早一刻结束您的痛苦,我晚一会吃饭又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会我还不饿哪。”
“晚一点?”侍从咕哝,“昨天您午餐和晚餐都并到夜宵一块了。”
“大家都很惶恐。为了我们这样的人,”另外一个伤员问,“您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不值得?怎么会呢,”北境的信仰与南方不同,所以艾芙洛没有用上大家都是诸神的孩子之类的说法,“大家为了北境、为了艾格兰浴血奋战,甚至付出生命,该惶恐的人是我,真的。”他们在为我们而战,薇卡或者海洛伊丝姑且不论,艾芙洛自认没有资格接受别人拼命到这份上。
我既没有好好扮演公主的角色,也没有把祭司的身份当一回事,在父亲的宠爱下,时间都花在了能让自己获得享受的各种东西上。我什么也没有做,一直在逃避责任,事到如今为伤员们治疗也不过是稍稍安慰下自己的良心,根本于事无补。
“可是没有这种道理,我们吃饱了,却让您饿着肚子!”前一个伤员道。
伤员们七嘴八舌地嚷开了,有人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向她跪下,当即引起多人效仿。这架势就是艾芙洛也只能先投降。她举起双手让他们安静,无可奈何地答应先去吃饭。
按照惯例,午餐送到她的房间。为了节省时间,她向公爵提出就住在兵营里,于是原本属于指挥官的套房归了她。套房很豪华,上下两层,有宽阔的大床和足以用来游泳的浴池。相较之下吃的就有点简单了,今天的午餐也是一样,面包,奶酪,一碗早已冷掉的清汤,一杯清水,仅此而已。
这样的食物比起侍从和马夫还不如——他们至少每顿饭都能得到一杯麦酒,若是事务繁忙还能升级为葡萄酒,并且得到一片烤肉,或者一片培根。好处在于吃起来方便,一顿饭可以在五分钟内解决,减少油腻、用清水代替美酒则能令头脑保持清醒。
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又舒展腰肢,活动了下因为保持同一姿势太久而酸痛的后背和脖子。
正要拿起面包,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要不是外面一片安静,艾芙洛简直以为蛮族打进城里来了。话说回来,明知道是我在房间里,什么人会这般粗暴地敲门呢?
“就来。”应了声,她起身开门。才打开锁,门就被人一把拉开,带起一阵风吹动她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