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半转过脑袋,斜睨海洛伊丝。“怎么……是你?”他眼中的疑惑远多于惊讶,“你……为什么能动了?”
“我……”海洛看上去比戴蒙更茫然,“我也不知道……这……啊!”
她惊叫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诺亚和戴蒙同时向前扑倒。他们的区别在于戴蒙倒下后身子只是不住颤动,再也无力起身;而诺亚翻了个身,双手撑地缓缓坐起。黑色的轻烟在他身周袅袅升起,他的铠甲随之开始消散。同样的现象也发生在了海洛手中的剑上,顷刻间,铠甲和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戴蒙的独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仍然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海洛伊丝说,“我想,该是诺亚干的。”
“对,是我,一个只在我和海洛之间生效的法术,我可以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她,反过来也是一样,”诺亚喘着粗气,“抱歉,我实在不是您对手,而且我的底细您大都也了解。这是我唯一想到的能取胜的办法。”
“你……我竟然……死在了个旅行诗人的手里……”戴蒙不甘地举起了拳头,无力地捶打地面,“你那只配拨弄琴弦和羽毛笔的双手……连薇卡和海洛伊丝都不能……竟然被你……”
“你难道不觉得讽刺吗,哥哥?你被自己所瞧不起的人杀了,那你又算是什么?”艾芙洛说,“其实你早就输了,死在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这样的话肯定会伤害他,但再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有那么一瞬间,戴蒙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重又变得锐利,他盯着艾芙洛,目光犹如一柄剑刺向她。她毫无畏惧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说我早就输了?”
“我是从亚尔提那港来的,”艾芙洛回答,“有一天晚上,我在七神学院里,看到那些半大的孩子们,自发地,偷偷地,躲过你手下的监视,在学校里偷偷排演戏剧。他们自己写的剧本,自己当的演员,自己准备的场地和道具。在他们的剧本里,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反面角色,是簒夺者,是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我也注意到了,那些孩子对海洛伊丝几乎一无所知,剧中的她和现实里的完全是两个人。”
“这……又说明了什么?”
“艾格兰的人民宁愿支持他们不了解的海洛,也不愿意支持你。还不明白吗?”看到戴蒙的表情,艾芙洛加重了语气,“你从来也没有在乎过他们。虽然在别人看来,你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可我知道,你对农夫友善是因为他们能种出粮食,你对铁匠友善是因为他们能打造武器和铠甲,你对旅行诗人友善是你想要音乐与诗歌。对你来说所有人都只是工具,你从来也没有把他们当成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人。”
说完,艾芙洛如释重负般长长吐了口气。他剩下的生命已经可以用秒来计算,没有必要再隐瞒。
戴蒙的表情起先呆滞,接着渐渐变得柔和。“是吗?”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想笑,“真可惜,如果……”
“如果”之后,戴蒙微弱地吐出了两个含混的音节,艾芙洛没能听到。你想说什么?她正要发问,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不会回答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给我们制造任何麻烦,也不会再带来任何灾祸,可是同时,我们之间也无法再延续曾经的欢笑了……
意识到这一点,艾芙洛百感交集。不管是好是坏,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永远失去了,此刻心里或许有那么些许胜利后的喜悦,更多的却是空虚,那感觉就仿佛童年时期失落了牙齿,舌头忍不住舔舐那留下的空洞,却怎样也无法填补一般。
但事情总是结束了,不是吗?一旁传来痛苦的呻吟,是诺亚,艾芙洛记起了自己祭司的职责。“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心里一急,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哎?我又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