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京城正值初夏时节,多雷雨大风,接连几日,天色阴晴不定。
这日晌午刚过,大片乌云由东飘来,没过多久,一场阵雨从天而降。浩大的皇城笼在一片阴霾之下,内宫里各处皆是一派肃静,唯独皇太子所居的东宫,人声朗朗、热闹喧杂。太子杨勇正于宫中和几位师傅畅谈古今,讲经史、论时政。
杨坚登基后,派太子妃之父元孝矩接替杨勇镇守洛州,杨勇则被调回京城入主东宫。杨坚对长子先前在管理齐国旧地、安抚人心方面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有意提携他参与朝政,先后将田仁恭、柳敏、公孙恕、苏威等名臣谋士安置于东宫,辅佐太子。这几个月来,杨勇很是勤奋,每日拜请几位师傅来宫中,接受他们的教导。
不知不觉,杨勇与众人已经深聊了几个时辰,他见大家渐渐展露疲态,于是建议今日就到此为止。
屋外的雨丝淅淅沥沥地弱了下来,亲自送走几位师傅后,杨勇又回到厅中坐下,他呷了口水,身体懒懒地朝后仰去,闭目靠在墙边。刚休息下,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惊到,杨勇瞪眼一看,来人是自己的亲信——太子左庶子唐令则,他重重地呼了口气,整个人又松懈了下来。
“拜见殿下。”唐令则风尘仆仆地走到杨勇面前,恭敬行礼。此人善诗文、解音律,虽然已年过三十,却保持着如少年般的身材,一张玉面上的两挑长眉格外招摇,唇红鼻高。
杨勇上下打量着一脸倦容的唐令则,良久后才慵懒地吐出一句:“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是不是整天闭门在家,只顾着钻研音律去了啊?”
唐令则微微一笑,细声细语地答道:“臣见殿下和几位大人谈论国事很是繁忙,便尽量没有打扰。军政大事这些,臣也不懂,无法替殿下分忧,只盼着能做出新曲,让殿下烦闷时可以舒缓心情。”
杨勇朝唐令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前说话,同时问:“你呀,净是会说好听的,也不知道你那曲子做得怎样了?”
唐令则上前一步,恭然道:“已经做好了,还没取名,等着殿下赐名呢!”
“那好,那好。快,去拿琵琶,现在就来弹给我听听!”杨勇说着便直起了身子,摆出一副准备欣赏乐曲的认真架势。
唐令则没有应承杨勇的话,反而绕到他身旁,弯腰附在其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曲子何时都可以听,这个不急。臣见殿下也劳累多时了,不如让臣带殿下出宫逛逛吧!”
“哦?”杨勇缓缓地望向唐令则的一双细眼,沉默片刻后突然爆发出一声狡黠的笑,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唐令则指指点点道:“看样子你有好去处啊!”
唐令则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幽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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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的人不多,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夹杂着潮湿的味道,坑坑洼洼的地上,积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汪,在行人的踩踏中惊起圈圈涟漪。
唐令则带着杨勇走在去凤凰楼的路上,他着急前往,却又不敢催促兴致正浓的太子,心焦之下额前微微浮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杨勇倒是心情大好,一路悠闲,只管东顾西盼,殊不知早有一人已和唐令则约好,正在凤凰楼那等着自己。
凤凰楼外,一名身形干瘪瘦弱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个十三四岁的清丽少女拉拉扯扯。男人名叫云定兴,是一名手艺不错的工匠,家里也还算殷实。此人喜好攀附权贵,前几日使了些钱银,结交上生性贪财的唐令则,希望将自己那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儿进献给达官贵人。
站在旁边的羞涩少女正是云定兴的女儿,她穿着一身已洗得微微泛白的蓝色衣裙,头上绑了两个简单的小髻髻,但又遍插金玉珠饰,烨烨晃眼。不过最闪耀的还属双腕上那一对镂花镶金白玉手镯,盖在薄薄的粗布衣袖之下,显得很不和谐。
云定兴一脸怒气地看着女儿,也不管身处闹市,当场指着她的鼻子指责道:“我不是让你好好打扮吗?东西都派人给你送去了,怎么还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死丫头,你这样丢的可是我的面子。”
云氏脸色涨红,低着头涩涩地解释道:“爹让人给我送来的只有这些首饰,没有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