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恒！”黄毛说着，从沟里爬了出来，从地上抓了把树叶，蹭了蹭手上的泥，这才问老白：“哥们儿，车里有水吗？我洗洗手！”

老白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盖儿帮他倒，这边罗恒就着水把手冲了冲，最后剩了一点，一把抓过来，仰脖咕嘟嘟给喝了，瓶子随手往沟里一扔，道：“谢了！”

老白看着他，并不说话。

“还看什么啊？走吧？”黄毛拖着一身泥，坐在了路边的护栏上，先是拍了拍头脸上的尘土，然后一片片摘身上粘着的树叶，似乎不太爱理人的样子。

“一会儿你去哪啊？”老白问道。

“我？我啊？我今儿的买卖黄了，那就回家呗，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那你怎么走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辆车都没有。”

黄毛把头低下，不再看老白的眼睛，装作不在意道：“没事，我家离这不远，走着走就行！”

“要不我帮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让人来接你。”

这时候，黄毛再也忍不住了，把脸转到了一边，小声嘟囔道：“行了，你怎么这么磨叽呢？什么都打听！”虽是这么说，可是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老白也不走，反而挨着黄毛，也坐了下来，没说话，烟先递了过去，自己一颗，两人先后点燃。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我知道，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前后两句，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关联，不过经历过的人知道，理所当然。

“嗯。”吸了一口香烟，罗恒才算把眼泪瞪了回去。“你怎么知道？你也是？”

老白不置可否，“我加了天阳市的病友群，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爹娘都在，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妹妹。”

老白没再继续问，等着黄毛自己说。

“我们那个家庭，看这种病想都不要想，我要是不跑出来，恐怕我妹大学都没得上！男子汉大丈夫，有事得自己扛，对不对？大不了烂命一条，就扔在外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有本事活下去那就活着，活不下去就特么死呗！”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老白笑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已经不要命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你就拦车？”

“不拦车怎么办啊？我吃药一个月得特么两万多，打什么工能挣两万啊？我特么想卖去又是个男的，你说我能怎么办？哥们儿得发挥我的特长啊对不对？我什么特长？草，命贱啊！就这烂命一条，谁买？”

老白用手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哥们儿，你这个情况，我觉得可以去借高利贷啊！”

——————

《刑法》的第二十一条叫做“紧急避险”，为了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不得已采取的损害另一较小合法权益的行为，造成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法律或许并不适用黄毛的情况，但是情理是通的，活不下去了，做什么都不能去苛责，谈善恶之前首先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