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鳞心都梗在嗓子眼。
他看着叶子启走到法王的面前,法王抬起头来——
然后,法王笑了笑,又转回头去,继续念起了经。
上官金鳞呆立当场,继而手足无措。
叶子启还在继续往雷神山走,可他该怎么办?
他早就该回家去了,追着这个北国少年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真要调查他的底细呀?还是自己真有本事报仇?而且法王兴许是把叶子启当成个无名小卒了,可法王是认识自己的,事后指不定还要牵连整个家族。
叶子启脚步不停,几乎要消失在视野中。
呸!自己为什么还要顾着家族死活?自己半辈子都看不起的家族——
不,自己这辈子,除了耍耍性子,又何尝真的反抗过家族?刚才还豪言自己从不会忍气吞声,可实际上哪次不还是乖乖听父命母命族长命,站在府门口迎来送来?
因为人总是要讲人情世故的,人情世故就是把人分出等级高下,就是官官相护着颜面,和和乐乐,而法王站在这条权利链的顶端。
自己从未舍弃过上官家的好处,也就不可能从这个链条里扯出去。隔在自己和叶子启之间的法王,更胜过万丈雷障。
“喂,听说了吗?雎国那个霜公主,现在是霜国主啦。这上官家真是好命,自家男丁少,指望不着,可亲戚们真是争气啊!”
“你给我等等!”
上官金鳞长啸一声,拔脚向叶子启追上去,同时雷电法王举起手来——
扶住了祭桌,生怕莽撞的年轻人失足给他撞倒了。
“嗬,嗬……”上官金鳞跑到叶子启旁边,连连喘气。
“你怎么还不回去?”叶子启漠然一瞥。
“我还没把你打输呢!你既然在寻死,我就要在你死前把你给——”
叶子启摇摇头:“你既然有这胆量,当初又何必对家族的处世之道,积攒下那么多埋怨?不满意家人醉心享乐,早把他们的宴会砸了就是了。”
“这怎么一样!这是……这是……”上官金鳞着急反驳,可叶子启突然叹息一声,打断了他。
“你很强了。”叶子启说。
叶子启知道既然雷神专门派了那么多夔牛,到神域入口迎接老妖头,祭祀雷神的法王自然不会对他动手。可上官金鳞的倔性,让他意外。
“你说什么?”上官金鳞双眼一瞪,他从不缺少恭维,可从打败自己的人嘴里说出来,简直与嘲讽无异。
“我说你很强了。”
“你在玩我?你——”
“功力骗不了人,你这么年轻,下的苦功夫不会比我们北国人少。”
上官金鳞咬紧牙关:“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很强了。”
“我当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很强了。你只是不生在北国。”
叶子启侧头望向北方:“在我的家乡,死亡并不是一件特别的事,土壤贫瘠,赋税严苛,每个人都要一直做好准备。身在军中,每一次战斗前,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到第二天。
你在乎的那位霜国主,我与她相识不过三个多月,就已经见到她在战场上数次死生。必败之战也要举枪,刀刃穿身也要施法,生命只是用来创造杀敌价值的砝码,我们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不在乎明天,只求今天全力以赴,所以,一直被迫着变得强韧。
所以,生活在大寒关后的你,已经很强了。”
“不,不不!”上官金鳞拼命摇头,自己跟着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听安慰的,这不是自己要找的答案。
叶子启不再管他,继续走向了雷神山脚。
身后千百夔牛一齐发出震天动地的长吼。
上官金鳞立刻跟上。
失去信仰的山峰,在篡位者百年的的冷遇下,在琅琊人心中已经变得黑暗而不详。越是靠近,连绵的雷声就越是响亮。
上官金鳞心中怀揣着不安,而这不安在他看到那些巨大的碎石时,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