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装重要的,不装沙?
老和尚被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头:“去吧,去吧!”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人生短浅时,总有些自以为最重要且过不去的事物。
试问哪个少年不曾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有过发自内心的渴望。
可这种事情终归是打脸的多,实现的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能说句真香,这并非苟且,而是成长。
所以老和尚只道是小和尚的童言无忌,又哪里会往心里去?
“那日后,和尚便一门心思修行。不过和尚资质属实低劣,律宗深奥咒文在和尚看来晦涩难懂,寻常弟子三遍五遍便能领悟的咒文,得看八遍十遍才有所悟。”
佛阁众禅师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被誉为律宗最强的南天佛主,竟然会说自己资质低劣。
但已经陷入回忆状态的南天佛主并不理会众禅师的震惊,连停顿都没有便自顾自的讲述下去。
“资质低劣,所以和尚被禅院不喜,每日便做些打柴烧饭的杂活。”
“不用习武是件好事,因为可以让和尚更专注于修行。”
“八年还是九年时间,和尚修到慧境巅峰,再未有感觉修为增长,所以便去请教释心。”
“释心说,因为和尚不够专心,所以感觉不到修为增长。”
“和尚又问,如何才能专心,释心说,当心中只剩修行的时候,便专心了。”
说道这儿,南天佛主笑了笑,嘴角微扬满脸的褶皱都聚到一起,仿佛想起年少懵懂好骗的自己。
“所以那一年,和尚闭了死关。”
南天佛主接着说道:“每日耕种,烧饭,然后修行,闭关虽然让和尚远离人群,但也有诸多不便,冬寒夏暑,春困秋乏,山间多蝇虫,洞内走射鼠。还有纷乱的念头。”
“可最让人难捱的,还是感觉不到修为的增长,所以和尚想,会不会是我还不够专心,还不够渴望?”
“不然为何每每入定时,便有纷杂的念头侵扰,邪念丛生。”
“该怎么办呢?”
“和尚生来鲁钝,没有改天换地的能为,那便求诸己身。杂念纷纷便斩念,六根不净便斩六根。”
“最初是困难的,花了整十年,和尚终能在修行时斩绝五更,只剩意念纷纷。”
“又用了十年,和尚了却意根,修行时再不晓时间流逝,只有身体虚弱极了,才苏醒吃些饭食,用些清水。许是断绝六识的好处,让和尚越来越靠近辟谷的境界,断念修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知多少次轮回,隐隐感觉到破境关隘,和尚便从死关中走出来。”
“询问东序书录执事得知,这死关闭了三十年,而释心和尚圆寂了。”
记得那一日,南天佛主在释心的禅院里坐了好久好久。
不是说阿罗汉已经脱离生死轮回,是达到涅槃境界的圣者么,为什么会圆寂呢。
从回忆的状态中抽离,南天佛主轻声道:“证道阿罗汉,却是个无用的阿罗汉,有了佛果,却还是没有办法推演出双亲转世何处,师父也圆寂了。”
说到此处,众禅师都是有些尴尬,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自然是明白这转世轮回之说有多虚妄。
只是下愚之人愿意笃信,所以佛国也就将错就错,依旧沿用这套学说。
如今听到南天佛主竟是被这个骗上修行路的,庆幸的同时也有些羞臊。
但老和尚显然没有要给众人难堪的意思,而是继续讲述道:“回看空空如也的木钵,和尚已经一无所有,生命中重要的还有什么呢?或许只剩下修行了吧。”
“拒了座堂的职务,和尚又回到了闭关所,只是这一次同上次不同了。”
“彼时那些资质惊艳的师兄弟们,圆寂的圆寂,重伤的重伤,反倒资质最普通的和尚,成了最出色的那个。”
“就连闭关时都有人送来经卷丹药助力,只是那时候,和尚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本以为得了果位之后修行会更精诚,却没想到在证道佛陀果位之后,又多了一道末那识(神识),纷乱邪念再至,为了驯服这道神识,老和尚又用了四十年。”
说道这个,老和尚又笑了:“念头驯服了,和尚也到了阿罗汉巅峰,要铸应化金身了。”
“可还是资质愚钝,即便拿了八宗的正法,也始终修不好,用了整整八十年,才证道大禅师境。”
“再后来,和尚被请到了律界浮屠修行,受八方佛气滋养,又花了四十年,果位、金身融合为一,敕封王佛。”
“然后,和尚在律界浮屠顶层闭关,从九重塔,到十三重塔,再到十五重,十七重,现在,已是三十七重了。”
南天佛主看看佛阁众震惊的众人道:“老和尚一生,只在修行,也只会修行,之所以能连连破境,也就是寿命比人长些,至于世人传说南天佛主神秘,那是因为和尚从未同人斗战。”
“这便是和尚的修行路。”
随着南天佛主将自己的修行路娓娓道来,佛阁上的众禅师心里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唯有坐在南天佛主身旁的衍善双手合十,恭声道:“应供、杀贼、无生,王佛修为之精深,衍善万不可及。”
南天佛主朝衍善慈祥笑笑,然后合唇闭目,再一次同佛塔融为一体,仿佛岩石,枯木。
而听完佛主布道的众禅师,再无心情同衍善纠缠,或是神色复杂地低头沉思,或是震动莫名地不能自己。
哪怕恢复了开口的权能,却也无有一位开口说话。
而在律界浮屠的最底层,同样听完南天佛主布道的唐罗,却也震撼非常。
他本是听不懂佛语的,所以适才顶层上头的争论,包括衍善的讲法,在他听来都是嘤嘤嗡嗡的杂声。
可南天佛主一开口,他切切实实听到了对方要说的话,要传达的信息。
那种对修行的热爱同赤诚,哪怕是他也备受震撼,以至于久久呆立,直到云秀捧着八部宝书来到唐罗身边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不叫我?”
唐罗上前接过云秀捧着的书册,小心放到地上,轻声埋怨道。
云秀嘴角微扬轻笑道:“夫君一定是在想很重要的事,妾身等一等不妨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听一个前辈讲道,听入神了。”
“是南山宗前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