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不免心气浮动,似乎是吵醒了身侧的人,原本虚虚放在腰间的手,开始微微用力,打在耳畔的热息带着身后那个男子独有的气息,温和却不霸道,但是无处不在,很安心。
“雁归,如果真的想去的话,我陪着你,不管最后是去是留,我总是依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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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元年,新帝登基,同年皇后的嫡长子陈兰介诞生,陈氏王朝迎来了新的太子;承德二年,最受宠的皇贵妃生下了最得帝宠的三皇子陈琰。
如今大陈王朝的五百年国运已经过去整整三百年了。
承德四年,风头无两的沈尚书得到了此生唯一一个嫡女沈雁归。
这沈尚书自皇帝是太子之时便作为太子伴读陪侍左右,而沈家本身作为一个百年世家,在皇帝登基时也是出了好大的力气,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家族,家主沈长青又有着与帝王一同长大的情分,恩宠自然不比常人。
虽说伴君如伴虎,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然而这沈尚书,一是本身才华横溢,二是从未站队,一直是保皇派,兢兢业业诚诚恳恳抱紧皇帝这条金大腿,从不逾越,从不有非分之想。
于是宦海沉浮,多少官员上来又下去,偏偏这尚书府从来只有雨露,未见雷霆,成了常青树,花开不败。
再说沈家子嗣稀薄,在沈尚书这一脉上,只得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皆是正室嫡夫人所出。这位大小姐的眉眼肖似沈夫人,于是最得宠妻无度的沈尚书所喜爱,真真是捧在手心的掌中宝。
皇帝有十三位公主,尚书大人只有一个独女,偏偏这女温婉得体,就连皇上也是欢喜的很,常言要将此女许配给自己的儿子,于是这臣子之女甚至比金枝玉叶还要金贵许多。
不过尚书大人每每推辞,并不愿女儿卷入朝堂沉浮,成为他人的踏脚石。
更关键的是,他作为沈氏家族的族长,要为整个家族考虑,一旦女儿选择了一位皇子,便代表着沈家的立场与站位,当年的皇子之争险之又险,如今沈家恩宠非凡,当个中立的保皇党最是稳妥,实在不必去趟这趟浑水。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
沈家有女,其名雁归,倾国倾城。
类似的话传遍了整个帝都,生在沈家,本就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小女儿,兵法、国事,沈家教子,无论男女。
沈雁归也经常女扮男装随其兄长四处游历,见识自然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然而因着沈家极度的宠爱,沈雁归虽是聪明伶俐,却偏偏没有沾染一份人间的世俗,天真烂漫十年如一。
清明时分,一辆挂着沈家的灯笼的马车晃晃悠悠去了径山寺,这是每年的惯例,全家去寺庙祈福,然而今年有些特殊,今年去祈福的,只有沈雁归一人外带许多仆从。
因着沈夫人偶感风寒,缠绵病榻,长兄又远在军营,着实赶不回来,本来沈大人是不放心小女独自前行的,然小女孝心拳拳,执意前去为家母祈福,想着沈家的名号在那里,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且小女本就不是深闺不识的小姑娘,虽然天真烂漫了一些,终归是沈家的姑娘。
上山进寺祈福,去的路上一帆风顺平平安安,但是回来的时候便没有这么幸运了,先是倾盆的大雨,引发了山体滑坡,一众的仆从马夫都下去清理碎石枯木。
“小姐,不要掀开轿帘了,外面雨大,小心受寒。”
沈雁归依旧掀开帘子,仔细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塌方处的严重程度,接着又似乎是无意间四处看了看,待到放下布帘,面色却是一片凝重。
“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小翠,让他们不要弄了,赶快回头,回径山寺,快一点。”
话正说着,便听见了窗外传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刀剑穿过空气的声音,来势汹汹,不像善茬。
“来不及了,小翠,随我下车,赶紧来。东西都不要了,我们走......”
这次为着祈福的出行,并没有准备太多东西,沈雁归很是果断,撕开裙摆,干净利落下了马车,带着贴身婢女小翠躲进了一处草丛。
今日沈雁归穿的是平日最爱的娟纱金丝的长裙,因着祈福,简单的素白色长裙,只在裙摆处用金线勾勒出几朵莲花的样子,如今绣着花的裙摆已经被她的主人所撕掉丢弃,正孤零零落在马车边缘,被雨打湿了。
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在了两人藏身的草丛之前,沈雁归一把捂住了小翠的嘴,将其因为惊恐而产生的哭喊生生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冷静。
沈雁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外面的一众劫匪,这众劫匪似乎人数不多,但这次沈府的仆从全军覆灭,鲜血顺着雨水,被冲刷的到处都是,且每个尸体上都补了几刀,以防有漏网之鱼。
一看便是灭口,所以,如果她们被抓到,一定没有任何生机?
会是谁呢?
沈雁归迅速思索起来,沈家虽然树大招风,然父亲一直小心翼翼,与人为善,倒是没有太多的仇家,所以不像是来寻私仇的。
听闻圣上身体抱恙,几位皇子又即将成年,沈家作为忠实的保皇党,......所以,这是那个皇子忍不住先动手了?
如今朝堂上,太子党与三皇子党分庭抗礼,太子李兰介为皇后嫡出,占了个名正言顺。且其外族乃三朝阁老,影响力不凡;三皇子为皇贵妃所处,自幼便得帝王盛宠,其外族是镇南大将军,大陈的太半兵权皆在这人手上。
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那双在眼前的黑金靴子动了,弯下腰来......沈雁归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命丧此地,之间那落在马车旁的裙摆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捡了起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倒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杀了实在太可惜。人抓到后好生带回来,我来会会这位沈家千金。”
又是一阵搜寻的声音,有大雨落下的声音,有翻动草丛的声音,有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脚步声,马蹄声......
混在一起,交织成一曲死亡的狂想曲。
沈雁归闭上了眼睛,想要用黑暗抵抗眼前的人间惨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世界终于安静了。
沈雁归似乎是脱离一般,松开了捂着小翠的手,小翠连滚带爬出了草丛,却听一声尖叫,明晃晃的刀剑架在了小翠的脖子上。
“呦呵,这里倒是还有一只小野猫。”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小翠的裙摆,完好无损,颇有点失望道:
“不是她,杀了吧。”
黑衣人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兴味更浓,慵懒道:
“等等,我看着这小姑娘长得不错,该不会是沈小姐的贴身婢女吧,来,说说你家主子呢,孤一开心或许就放了你了。”
“我就是沈雁归,才不是什么奴婢呢,你要如何,随意,莫要再牵连她人。”
“看来还是一个忠仆呢,遂你心愿,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