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随行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坐着沈雁归。
李兰介将自己关在凤藻宫整整一天,没有上朝,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个曾经她睡过的寝宫,那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呐,也是他现在最爱的女人呐。
时间的漫长流逝,总是会让人们去淡忘一些东西,朱砂痣最后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最后不也成了饭粒儿,没有什么改变不了的。
求而不得最珍贵。
但是人们往往在知道这个真理的时候,便是无可挽回的时候。
陈兰介,终究是弄丢了沈雁归。
他开始发烧,他开始做梦。
梦中一块小小的地,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朵,自己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兰草,挤靠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只色彩绚丽的毒蘑菇。
这里的花草都没有成精,在毒蘑菇来之前,只有他孤孤单单一株兰草。
直到有一天,一觉醒来,那个色彩斑斓的毒蘑菇迎着朝霞向自己打招呼:
“你好呀,小兰草。”
从来没有那一刻,兰草这般想要努力修炼,至少要学会说话,告诉她:
“你好呀,小蘑菇。”
往往事与愿违,当他会说话的那一天,小蘑菇爬上了这户主家,一个花匠的床,她喜欢上了那个名叫叶清风的男子。
于是自己学会说话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恭喜你呀,小蘑菇。”
兰草没有心,但是妖精是有心的。
他心心念念的小蘑菇为了一个凡人放弃自己永远青春的容颜,最后竟然要放弃自己所有的修为,陪着那个人去轮回。
兰草随着那两个相依相扶的身影,去了地府。
与孟婆做了交易,用一切的一切,换了与她的一段夫妻情缘。
但是,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弄丢了,或者,从来都没有带走过。
沈雁归离去的时候,除了一件娟纱金丝的长裙,什么都没有带。
*
一年后,江南,半月城。
“雁归,我们明日便出发,乘船,走水路,我租了乌篷船,很快的......”
“要不,再等等?”
崔珪宠溺地捏了捏沈雁归小巧秀挺的鼻子,调侃道:
“不是要见你的小兰草最后一面吗?不想见了嘛?”
沈雁归没有说话,只是把小脑袋往崔珪的怀中又蹭了蹭,崔珪摸着那柔顺的青丝,安抚意味甚浓。
沈雁归最后小声说着:“我不知道该不该见他,告别或许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情,尤其是与你的开心相比较。”
崔珪没有告诉沈雁归的是,这一次出行,他必须得去,因为那位远在北地京都的帝王,已经疯魔了,也已经查到了江南,沈雁归的行踪暴露,只是迟早的问题。
乌篷船在江面上急速行驶,船头船尾的红灯笼在夜色中焕发着微弱的光芒,最近一处港口的水兵明显增多,打着火把,向这辆乌篷船行驶过来。
很快,船上的崔珪抱着一个黑金的坛子被“请”到了最近的城主府,坐在高位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帝王陈兰介。
“你就是崔珪?沈雁归呢?”
“草民叩见吾皇,回陛下,草民正是崔珪,而吾爱正在怀中。”
“这是什么,呈上来?”
青年帝王颤颤巍巍接过黑金的坛子,睚眦目裂,不敢相信:
“朕不信,小蘑菇不会就这样离开的,你是个骗子!拿下!”
“陛下,容我多说几句,吾妻雁归,嫁与皇室七载,从备受恩宠到沦落冷宫,明明是皇帝你的发妻,却从未得皇后之尊,离去那年身子依然不好,闻听帝王抱恙,求着我想来见故人最后一面,不料一时急火攻心,在来这里的三天前已经离去,委托我将骨灰交给陛下,还有一句话。”
“她最后还说了什么?”
“经此一别,轮回不见,小兰草,善自珍重。”
沉默,沉默的尽头是一声叹息。
陈兰介最终还是放崔珪离开了。
他想着,如果崔珪是骗自己的,至少小蘑菇还有人来照顾。
明明曾经也是爱到了骨子里的人,为什么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嘛?
*
三千镜前,木兮悠悠叹了一口气,言念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将头微微埋在了木兮的颈间,绣着熟悉的百草木香,轻声道:
“这个承诺已经算是兑现了,崔珪与沈雁归的下半生,顺遂平安,再无波澜,而小兰草用尽所有道行换得与沈雁归的这一段姻缘,也算是彻底到头了。”
“那这一辈子结束了呢?”
“他们都将投入轮回,生生世世。”
“那他们还会再见嘛?”
“或许会,或许不会。”
木兮阖上三千镜,牵起了言念的手,晃晃悠悠在神界散着步,脚下是浮尘,捡起的每一粒都是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面前是彩云,接过的每一段都是一个朝代的更迭。
“枝枝,你可是厌倦了?”
木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
“不如我们也一起去凡间轮回几次,如果累了,就回来休息休息,在神界倦了便去人间,你觉得如何?”
“怎样都好,不过我需要去牵紧属于你我二人的姻缘线,不然人海茫茫,我怕会弄丢你。”
言念说这话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温柔,木兮却有一种悲哀,她双手捧着爱人的头颅,深深注视着面前爱了她十万年的神,似乎想要去看到他的心里,最终幽幽开口道: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今我为尔母,恒恐不自保,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言念没有回答她,因为他已经用十万年的过往告诉了她答案。
她是他生命的意义和唯一的光。
自此,他们决定去往轮回台,在三生石上,言念一笔一划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从此,生生世世,羁绊在一起,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