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所作所为好象她素常就在这里似的。
其他的孩子也都这样。
谁都不象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何不妥。
如果亨德森小姐不是贝特西的教师,贝特西又何必去回答问题呢?
阿莉尔转过目光,注视她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忘却那些愚蠢的事。
可是不行,因为她根本看不懂笔记本上所记的东西。
笔记记得挺多,但不是她记的。已完成的家庭作业也不少,但不是她做的。
她发现家庭作业的判分全都是A。
尽管她竭力要自己把这一切看得不要紧,但她心里愈来愈害怕。
她拼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位与己无关的教师,不去看那间窗户不该朝东的教室,不去看那些身子骤然胀大的同学,不去看他们身上那些过去从未穿过的奇怪衣服。
但是她做不到。
阿莉尔感到一种奇怪的冲动,想研究一下自己。
她自己的衣服又如何呢?
她自己的身子变大了吗?
她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那是用绣着绿花和紫花的黄色巴里纱制成的,也象同学们所穿的衣服一样,从未见过。
她根本没有这样一件衣服,也不记得她母亲为她买过类似的衣服,更没有穿过它。
总而言之,她穿着一件不属于她的衣服,坐在一间与己无关的教室里。
好象谁也不觉得有何异常之处。
三年级的学生一直在回答问题。而这些问题所问的内容,她从来没有与同学一起学习过,而且根本不懂。
她望了望老师桌上的时钟,差两分十二点。
马上就要响铃,她也马上就得救了。她惊慌地等待着。
于是,铃响了。她听见老师的尖嗓子嚷了一声:
“下课。”
阿莉尔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不敢动弹,不敢马上回家。
可是同学们笑着叫着,发疯似地冲到存衣厅。
男孩们用双肘连推带挤地赶到女孩前面去。
阿莉尔看着他们迅速地离开存衣厅。她敢肯定他们毫无秩序地抓住外套就跑。
孩子的动作总是让人担心害怕,使人手足无措。
阿莉尔本来就紧张,如今瞅着他们,反而更加紧张。
瑟斯顿小姐善于维持秩序。
刚才那个疯狂的场面不可能发生在她所教的年级。
但阿莉尔经常听别人说亨德森小姐对付不了一个年级的学生。如此看来,也许正是亨德森所教的年级。
一件件事情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使她来不及细想,不能作出明智的举动---回家。
待她抬眼一望,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存衣厅走去。
一进存衣厅,她才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原来是亨德森小姐,正在穿外衣。
现在要转身走开,已经为时过晚了。
这间存衣厅,与三年级的完全一样,只是座落在走廊的另一头。
所有的教室和存衣厅都很相似。这一间存衣厅也挺熟识。
现在只有一件外套还挂在墙上,是一件她从未见过的方格呢的外衣。
但她还是走过去细细观看。
她想找衣服上的一条写着姓名的胶布。
瑟斯顿小姐总是规定本年级的学生在两条胶布上写好自己的姓名,然后一条贴在衣服上,另一条贴在挂衣钩下方。
可是现在无论在衣服上还是在挂衣钩下方都没有写着自己姓名的胶布。
“阿莉尔,”正要离去的亨德森小姐对她说道,
“你干吗不穿上外衣?怎么回事?你干吗不回家吃午饭?”
阿莉尔并不作答。
她仍盯着这件陌生的外衣看个不休,心里想:
亨德森小姐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在威洛·科纳斯这座小镇,人人都相识。
亨德森小姐又问了一遍:
“你干吗不回家吃午饭?”
在亨德森小姐的监视下,阿莉尔终于穿上外衣。
它非常合身。
亨德森小姐走了。
阿莉尔仍磨蹭了一会,等到她能拿准那位教师已经走远而不会在楼梯上与自己相遇时,才动身离去。
阿莉尔慢慢走出这座红砖楼房。
马路对过的拐弯角上有一座大房子。
这是她的家。
横过马路前,她来回望了望,看有没有人朝这里走来。
她肯定没有人在看着她时,便穿过了马路。
托普这条狗,在前门台阶上朝她吠了两声表示欢迎。
她迅速地搂了搂狗脖子,然后急勿匆奔进门去。
她急于要置身于熟悉的环境之中,急于让今晨在学校的心绪纷乱在自己的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她刚一进门,她那番愿望就化成泡影。
她把花格外衣挂进门厅的壁橱时,发现她所记得的衣服已荡然无存。
不熟悉的红色、绿色和黄色衣服跃入眼帘。
她身了一扭,离开那壁橱,想去楼下的卧室。
这是她祖母临终前由她祖父和祖母居住的房间。
通往那卧室的边门已用灰泥砌死。
他们砌得那么快,真奇怪。
在起居室中,她发现除了祖母的家具以外,还有她父母亲的。
祖母刚刚下葬,家里就重新安排了,这也未免太快了些。
大橱柜上放着什么?一架收音机!
她父母本来在买不买的问题上十分犹豫,因为祖父说收音机是魔鬼搞出来的东西。
母亲在厨房叫道:
“是你吗,佩吉?你回家太晚啦。”
又是这个爱称。
她母亲不喜欢阿莉尔这个名字,便发明了佩吉·卢易夕安娜。
如果她比较滑稽可笑或逗人喜爱,她母亲就叫她佩吉·卢易夕安娜,佩吉·卢,佩吉·安,或干脆就叫佩吉。
现在叫她佩吉,说明她母亲今天喜欢她。
阿莉尔吓了一跳。
厨房的墙变成嫩绿色了。它本来是白色。
“我喜欢白颜色的厨房,”阿莉尔道。
她母亲回答:“我们去年就改了颜色。”
去年?
她父亲在日光室,一边等吃午餐,一边在读一份建筑学杂志。
阿莉尔走过去,想同他说话。
她的游戏室也在这日光室的一隅。
她一直把玩偶放在窗台上。
现在玩偶仍在那里。
但比以前多了。
那个头发金黄、面带笑容、牙齿洁白的又大又漂亮的娃娃,是哪儿来的?这不是她的。
她父亲抬头看她,说:
“阿莉尔,你回家晚了吧?”
“爸爸,”她脱口而出,
“这个娃娃怎么回事,那个大娃娃?”
“你在闹着玩儿吧?”他答道。
“这是南希·琼呀。你在一项竞赛中赢来的。你还为此激动了半天哩。”
阿莉尔哑口无言。
餐室的桌上放着四套餐具,而不是三套。这第四套餐具干什么用?
家里好象没有别人。
但这一次,阿莉尔再也不问了。
她已经为那娃娃南希·琼而尴尬不堪。
咚,咚,咚,这熟悉的木腿击地声总是打断她对祖母的串门,总使她害伯。
这是她祖父,整整六英尺高,山羊胡子,秃脑袋。他在这儿干什么?
他为什么坐到他们餐桌这儿来。
祖父祖母的住处,不管在楼上楼下,总是与阿莉尔一家分开的。
每个家庭各吃各的,不闯进别人家的天地。
这是她祖母立的规矩。
祖母刚死,这规矩就破了。
她父亲在饭前领着大家做了感恩祷告。
她母亲传递食品。
炸土豆已转过两圈,还有些剩的。
她父亲拿着盘子对他父亲说:
“爸,这儿还有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