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行方正大明神给出了会心一击。
玩家陷入了混乱。
感情仿佛突然漫过理智的堤岸, 明明知道最好不要把自己察觉到的真相说出来, 她仍然脱口而出:
“因为我突然明白了——”
“礼司君是不能离开那个世界的。因为那个世界,没有了礼司君就不行……”
宗像礼司啊了一声,目光闪了闪。
“我不会自大到说这个世界还需要我来支撑,不过……虽然已经没有石板要管理了, 但这个国家里还有许多需要我去做的事。”
“就这一点而言, 你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语气冷静地说道。
然后,他微微一顿,语气里忽然带上了一点鬼畜般的笑意。
“就是因为这个?……你就灰心丧气了?说出那些过分的话,是因为想要干脆利落地摆脱我吧。”他含笑反问她道。
柳泉:“……”
完全无言以对。
而宗像礼司显然对于对手的迅速败退这一事实感到愉快,他继续说道:“所以说, 以前约定好的, ‘不要从一开始就放弃我’呢?”
柳泉:“……”
宗像礼司好像还真的认真垂下视线想了想,仿佛像是在计算着自己还需要多少时间来稳定这个国家在后石板时代的动荡局面似的;然后他抬起视线来, 重新凝视着她, 说道:“……五年或者十年的话, 你觉得怎么样?”
柳泉:!?
她忍不住猛然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那种笨拙的样子, 宗像礼司笑了。
“石板消失后, 那些身上还残余着石板之力的‘权外者’们的超能力, 也总有一天会消失……”他解释道。
“和石板曾经具有直接联系的绿王比水流和白银之王伊佐那社,身上的能力在石板最终完全被毁坏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据。”
“现任的总理大臣虽然不适任, 但是综合了各方诸君的意见, 改选一位更加适格的人之后, 即使没有了御前大人坐镇,局面应该也可以平稳下来……”
“在这期间,我必须接过御前大人的责任,从旁引导和辅佐他……所以我需要时间,信雅。”他说。
柳泉震惊得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想说“原来你真的在认真考虑着我那个疯狂的提议吗”,却又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强行咽了回去。
他说“五年或十年”,原来就是在计算着那个世界在后石板时代,整个社会的乱局能够完全平复的时间吗?!
然后呢?世界重获和平,国家继续发展,然后——青之王就可以卸下他肩上的责任,去往未来和她在一起了吗?!
原来又甜又苦的滋味是这样的。像是一瞬间感情陷入了极度的狂喜、理智又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短暂的幻象;像是在最深的黑夜里猛然望见天际砰然绽放的花火,然后那绚烂的花火又渐渐平息下去,融入黑暗、化为无形一样。
自己仍然站在黑暗里。并且,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和那一夜在摩天轮上所看到的一样美丽绚烂的花火了。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真相。
即使再等待五年,十年,一辈子……
也无法突破那道光屏的阻隔,站到那个人的面前,说其实我一直都深深地怀念着你,其实我一直都深深地感激着你,其实我是因为与你相遇才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所以从今以后也一直站在我身边可以吗?……
在一片愈来愈强烈的感伤和茫然之中,很奇怪地,她忽然察觉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窗外好像隐约有歌声传过来。
但是一提到歌曲,她就会油然想起那个难忘的、唯一的圣诞夜,那首特别的歌——
【无数次地想要见你
见不到你
胸腔里充斥着这样的沉痛】
“……不行。”在一片因为悲痛而心脏紧缩、呼吸困难所造成的茫然与空白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礼司君,不能来到我这里。”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呢?
【也好
这种事我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
即使想拜托圣诞老人也没有办法了吧】
“和时间无关……和感情也无关。单纯只是因为……那个世界,是建立在礼司君存在的基础上的。”
宗像礼司脸上那丝淡淡的、仿佛仍然自信而强大、成竹在胸的笑意消失了。
仿佛已经完全豁出去了一般,将一切后果都置之度外;柳泉不顾一切地继续说道:“明白了吗?……和礼司君是不是‘王权者’,或者取代了御前大人位置这种事完全无关。虽然并不是石板的发现者、也并不是什么御前或者总理大臣……但是,那个世界,全部都系于礼司君一人。”
她顿了一下,艰难地说出了接下去的台词。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和礼司君相遇的。”
那首歌里唱道:
【不知道是哪里响起钟声
脑海里浮现出了平时不会说出的话
连寒冷都会让人感觉愉快
啊咧?为什么呢?那是恋爱了吧】
“这一点,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明白的事情。……正是因为礼司君是这样重要的人物,当初的我才必须服从你的一切命令。”
很奇怪地,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连眼泪或是那种欲哭的冲动都慢慢消失了。也许是怀着一种清爽的败北感以及彻底绝望之后的释然感,她坦率地直视着屏幕里的他,说道:
“当初的弑王,也并没有多么高尚的动机……纯粹只是为了求生。因为无色之王要篡夺我的身体,他不死的话,死的就只有我——”
虽然此刻她置身于辉煌华丽的、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中,她却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天,静静躺在箱馆的大地上,通往弁天台场的树林里,子弹打穿的下腹部汩汩涌出鲜血、生命力都随之一同流失的时刻。
那个时候,她浑身发冷,目光茫然,向上望着被树冠分割得十分零碎的天空,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宗像礼司的面容和声音。
他让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地活下来,因为这是她的美德。
“明白了吗?……我辜负了你的期待,也并不像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那首歌的歌词里说:
【那时候仅仅只是遇见你而已
就让我一次次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她最后说道:“这样的话,如果被礼司君憎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呵,她还记得,那首歌里唱道:
【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在你的身边
哪里都不想去
希望你能一直只想着我】
在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宗像礼司却自始至终都沉默着。
他的双手依然交握平放在桌面上,细框眼镜之后的双眼紧盯着她,仿佛不曾放过她脸上最细微的一点点波动。听着她一句句说出更加直白残酷的台词,就活像是个三流爱情小说里最蹩脚的反派那样;他的呼吸好像逐渐变得缓慢而沉重。
他慢慢直起了上半身,目光灼灼地在那副细框眼镜之后盯着她,在目光落下的地方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最后,他慢慢地说道:“……原来如此。”
那首歌里唱道:
【每天都想要见到你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那样的心意
我在擦肩而过的人群中寻觅着你】
然而,从今以后,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人群里,千万人里,千万年中,永远也不会再遇见这么一个人了。
她无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这样做就可以避免让已经凝结在长睫上的水珠坠落下来似的。
她低声说道:“……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宗像礼司沉默良久——或许仅仅只是几秒钟而已,然而一分一秒的沉默,在此刻的她看来都无比难熬而漫长——然后,他慢慢翘起唇角,一丝短促的笑影从脸上一闪而过。
“不,”他说,“我不失望。”
柳泉:?!
她无法遏止地猛然睁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看到她这种近乎于下意识一样的反应,宗像礼司却微笑了起来,仿佛终于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满意似的。
“说谎的话就不是好孩子了,信雅。”他的语调居然异常温和。
柳泉:“……!!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