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仕慈母病床,关心则乱而已,不必自谦。对了,”叶廷桂忽然道:“听说怀仁城那边生了些事端,代王府的铺子被人封了,你与王府相熟,可清楚内里详情?”
窦可进脸色一正道:“此话可不能乱语,下官与王府乃常例而交,算不得相熟。王府的事,自由王府处理。如若投诉地方,下官定当秉公办理,但目前王府并无片语诉来。”
文臣与宗室关系莫逆是大不禁之罪,叶廷桂道:“是在下孟浪了,则仕别往心里去。”
窦可进跟着笑道:“抚台大人哪的话,若不是大人一直悉心关照,可进也不会成长至今,以后定当多向大人请教才是。”
“客气客气!”
“应该应该的!”
如此,大同府官职最高的两人,一边手谈着棋局,一边客气地闲聊,再也没提王府一句。
只等互杀几盘,窦可进拱手认输,起身告退。
巡抚叶廷桂这才长身而起,望着窦可进离开的背影,抿嘴轻笑,一个守备抢了王府的铺子,这是玩的哪出?
对于动辄几十万两白银过手的一府之首而言,若不是牵扯到王府,几间铺子实在是小之不能再小之事。
但就像窦可进所说,王府的事,王府自己处理就好,他只是略微好奇而已。
忽然间,叶廷桂想起一人,与他一起师从首辅叶向高的同年,天启二年少年状元郎文朝衣。
他轻笑几声,回书房写起了私函。
……
怀仁城,守备署衙。
方景楠热情地把锦衣卫百户田洪福请进署衙,从城里最好的酒楼订了一席最贵的菜肴,酒是酒楼里珍藏的绍兴那边埋藏二十年的女儿红,可谓是尽最大能力招待贵客。
这是方景楠与田洪福的第三次见面,但说话,却是头一回。
相互客套之后,田洪福切入正题,“听沈炼说,方百户有关于藩王的密事相报?”
方景楠左右言其它道:“此事不急,来,我敬田兄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平常方景楠是不喝酒的,了解他的都知道,这次算是很卖力气了。
田洪福却是不领情,把身前的酒杯挪到一旁,沉声道:“锦衣卫公务其间不得饮酒,方百户有事还是直言吧。”
“哎呀,还有这种规定,不错,果然纪律森严之地,出刚正不阿之人,我辈定当好生学习。”
方景楠仍是满脸笑容,出于后世的影响,他对锦衣卫充满了好奇,看着身后站着的沈炼,他又道:“沈兄一看就是干过大事之人,不如入座同饮一杯?”
当啷!田洪福把绣春刀猛地砸在桌上,弄得酒菜四溅,“方百户可是欺我锦衣卫如今失势,存心戏弄?”
方景楠一点都不气,陪着笑脸道:“哪能呢,小弟只是倾慕锦衣卫已久,想与大人多亲近亲近。藩王这事一说,我怕大人甩头便走,失了亲近的机会。”
田洪福眉头一皱,心里想着,这人的言与行怎能如此不同,杀人时眼皮不眨像个狠人,此刻怎么跟个地痞一般。
他哪知道,方景楠拖时间是真,倾慕之心也是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田洪福指着满桌的酒菜,道:“方百户请放心说,无论怎样,在下都不会浪费这桌好菜。”
方景楠咧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喔,反悔是小狗喔!”
如此小孩般语气,不单田洪福,身后的沈炼也是一阵无语。
方景楠这才道:“是这样,我手下有一个潞安府长治县的班役,据他所说,连氏一族资敌一事另有隐情,很可能是潞王与代王联手陷害为之,还请天使详查。”
田洪福斜眼看了方景楠一眼,道:“就这事?”
方景楠正色道:“对啊,两位藩王巧取豪夺,联手谋夺氏宗大族的家财,难道不值得一查?”
田洪福看着方景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止是潞王和代王,还有兵备道与巡抚大人及各州县衙都参与了其中,我知晓的清清楚楚。”
方景楠一脸骇然道:“啊,还真有这事,你,呃,你你,不上报朝廷么?”
田洪福深吸口气,忽然平静地道:“你果然是在戏耍我等!”
眼看这就是要暴走了,方景楠赶忙道:“冤枉啊大人,我是真心相告呀,”跟着他一摆手,亲卫队的蒋立与方成两人抬着一口大箱子走了出来,方景楠道:“既然藩王这事不妥,小弟这边还有一事相请。”
方景楠取出一本册子摆在桌上,接着道:“几大商号通敌卖国,这是证据和他们伙计的供词。箱子里是一千两银子,如果田大人愿意把此事上报朝廷,这些银两就当谢礼了。”
田洪福没有吱声,冷冷地看着方景楠,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而方景楠却是从头到尾满脸笑容。
仿佛是懒得再与方景楠纠缠,田洪福一挥手,朝身后吩咐道:“把箱子抬走,我们撤!”
说话间沈炼与一个锦衣卫总旗大步而前,抬着这箱银子走出屋外,田洪福也是冷哼一声,收起绣春刀转身便走。至于桌上那本记有证据的册子,却是看都未看一眼。
王德纯一直都站在旁侧,见他们就这么走了,问道:“大人,这密折,他们是报还是不报呀?”
方景楠苦着脸看着王德纯,叹道:“估计是不会上报了,不然,以锦衣卫打探消息的能力,通敌之事他们应该也知晓,要能上报早就上报了。”
方景楠其实纯粹是做样子给王德纯看的,自打崇祯上位后,锦衣卫就失势了,满朝重臣都没管的事,锦衣卫哪里敢管。
方景楠一早就清楚是这个结果,之前只不过是为了忽悠王德纯投向他这边,把城门封了,才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明末时期两个庞大的利益脉络,一个是漕运,一个就是边地走私,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谁敢动谁就得死。
这时,探哨队的牛有德忽然大步走进,道:“长官,城外两里,代王府的人来了。”
“喔,还真的来了,”方景楠脸上一喜,道:“他们碰上了么?”
“遇上了,但是双方谁都没有打招呼,田洪福快马走了。”
“嘿嘿,这就好,”方景楠笑道:“你们都退下吧,接下来的事,估计王府的人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喔对了,这桌酒席花了我五两银子,可别浪费了,把人领到这来,继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