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帆,船里所有人都站出来,放下武器,官差检查!”
太原府衙的小船上,一个明显是衙门里的班头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船头,冲着方景楠等人的盐船大声喝道。
同样的话方景楠听了两遍,两遍都是来自于朝廷的正经署官,只不过一个是管河道,一个是太原府。
而面对接受检查的,是一群边镇的军汉,保家卫国的浴血男儿。
方景楠失笑地对旁边的船老大李水问道:“李叔行船这些年,可遇过这等事情?”
李水好笑地看下眼前的两支人马,“前个月,我都还拉着盐场的盐去过太原府,当时也没这样啊。只要交了过路银,管河道的人也不会来找麻烦。”
见得太原府的船靠了过来,黄志冲方景楠拱了拱手,道:“方把总无需担忧,经我管河道盘查过的船只,府衙无权检查!”
说着他便带着两个手下爬回到他的小船上,方景楠位置较高,抬眼看去,这群管河道的差役竟然纷纷把鸟枪上的火绳点燃了,几十人几十把枪,直冲来人。
“呃,不会真打起来吧?”方景楠只觉滑稽。
管河道对阵太原府衙!
管河道船多且大,而太原府的在河边却是有几百团练。
方景楠觉得,管河道的应该会取得斗争的胜利,毕竟这是河面上的事,他们管是应当的,而且他们的船也多。
哪知,岸边团练队伍中,一个穿着幕僚师爷服饰的男子忽然一声大喝:“上!”
几百个团练纷纷冲入水中,用手划着冲向了管河道的手摇橹船,而橹船上的差役,手里揣着已经点燃火绳的鸟铳,但却不敢发射。
也没有人命令他们发射!
黄志不禁看了苍山船一眼,防汛司的主官就在这条百料战船上。
“所有人用船桨捅,把他们捅下去。”见主官没下射击的命令,黄志便让小船上的人用桨把这些民团推挤过去。
可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几十人挤向一条小船,没一会儿功夫,便陆续有人爬上小船,甚至还有条船被扒的过猛给掀翻了。
十几条船往河面一横,把汾河拦了个七七八八。
碰!
一阵浓烟飘起,苍山船上亮起一道火光,冲着旁边的山林开了一炮,铅弹飞过几十步的距离,狠狠地砸在地上复又弹起,击裂了一颗大树。
火炮果然声势唬人!
所有人都安静了起来,而这时,也已经有不少团练爬上了管河道的橹船,双方在船两边对持起来。
岸边那个幕僚师爷却是不惧,怡然笑道:“大炮打蚊子,防汛大人果真厉害!”
“哼!”苍山船上响起一声冷哼。
“我管河道监察行船,你府衙的生得什么事端?”
幕僚师爷笑道:“你们管河道拦船检查谁能说三道四,但是近日来府内山匪横行,我们清源县团练受府尊之命,负有清剿山匪之责,来往船只我们自也有监察之权,你们为何挡我!”
“可别拿什么府尊来吓唬人,不就是冯敬舒冯同知动的歪点子么。再者说,清剿山匪你们不去山里剿,跑河面上来凑什么热闹。”
师爷没有否认这些都是冯敬舒的指派,嗤笑道:“冯同知定下的府内各县包剿策略岂是你一个防汛司能懂,别县的山匪若是不敌,逃窜至它处,最后汇聚合流,变成流寇,此中责任你能担得起?”
“别在这危言耸听,何况我们管河道见着山匪,还会放任通行不成?何需你们再插一手,浪费人力。”
师爷大笑道:“哟,为何我听闻,只要交得足够过路银,管河道谁人都放得。”
“胡说八道,敬你是府里派出来的师爷让你三分,还真以为我这大炮是个摆设不成!”
……
两人你来我往交锋不停,方景楠仔细地听了个明白,但他却想了很多。
正常情况来看,太原府衙与管河道正在做权力之争。过路商船能给的通关好处是有限额的,以前是管河道一家分,现在两家来分,管河道的自然不愿意。
山西巡抚吴牲被去职,朝廷到现在也没定下新任巡抚,布政使又空置,山西三府之地,目前皆由府尊作主。而掌管河道的是从三品道员,双方争权夺利也是题中应有之事。
但是……
方景楠却是想到了代州那边,他以五行旗设立的那些石寨山匪。
方景楠知道,这各县的山匪,其实是太原府同知暗中扶持的,其最终目的方景楠不清楚,他对于明朝的官职体系并不熟悉,不知道一府同知拥有什么权利。
方景楠之前一直想找文朝衣寻问学习一番,但不知怎么的,次次都没成功。
这次回去,一定要找文朝衣问个清楚。
后续还有张氏的三千多人要迁移过来,如果那时河面上还是这个情形,就有点麻烦了。
就在方景楠暗想的这会儿,对面双方没有谈拢,也根本没有谈拢的可能。
眼见着太原府衙的小船不顾管河道的阻拦,朝方景楠这四艘盐船靠了过来。
方景楠忽地想到,后面船上张真灵、张真竺那些人,可是没有路引的。田鄂开的是迁族文书,并没有给每个人都开一张。
方景楠虽然不怕,这年头路引这个东西查的已经不那么认真了,可船上还有八千两银子呢,难免别人拿这个来说事。
总归就是麻烦!
轻憷了下眉头,方景楠朝李水吩咐几声,李水眼中一亮,嘿笑一声,“得嘞!”
跟着船上打出旗语,方景楠转首一震,大喝道:“我们乃大同镇云冈堡把总方景楠,怀仁城把总麻武候,受守道大人令,有要务在身。现已受管河道盘查,挂帆起航!”
说罢,方景楠大手一挥,“开船!”
百料盐船长达五丈,哗拉一声,扬起帆来直往前冲,身后的那三艘盐船也是紧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