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对厉乘风一行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然而——
“……兰兰学姐——”
“——……！”
安柠和鹿宁宁会如此惊讶，一定是因为发现兰兰的侧脸蕴含着情感。
而且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激烈情感。
乍看之下兰兰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扑克脸，但是——在她的眼神深处，那双细长的双眸当中，显然有意识到厉乘风一行人的存在。火热的对抗心油然而生，还散发着强烈的光辉。
她沉默的侧脸仿佛在诉说：“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为了制作电影到底付出多少热情。”
根据过去的经验，厉乘风非常明白。
所谓的热情，会无条件传达出去。
有同样志向、付出相同努力去挑战某些事物的人，一定会明白这样的感受。
安柠像是被枪打中般震惊，而鹿宁宁眯起来的眼眸深处也隐藏着不服输的情绪，两人就这样目送兰兰离开。
南井社长一下子坐在休闲椅上，重新戴好太阳眼镜。
他用深入厉乘风的内心，而且是平常绝对听不到、热情又认真的声音说：“顺序我刚刚已经讲过了，这次就不试拍啰。难得影协会的成员都来观摩，我们要做得比平常更好。兰兰和安山都准备好了吗？录音助手也赶快就位……好，三、二、一……”
副导演在镜头前打响场记板。
当兰兰按住被海风吹动的头发时，她的表情已经改变了。在那里看不到慵懒的电影社王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坠入爱河的少女。耀眼的恋爱心情浮现在她的双眸，兰兰再次开始施展她的演技——
......
观摩结束之后。
厉乘风一行人在民宿前面跟接下来要去吃午餐的电影社社员道别后，就前往下午的拍摄地点——某座寺庙院落内。在路上——
“他们有亲密耶……”
安柠害羞地小声说道。
“兰兰学姐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她不觉得害臊吗？那样子、那样子——”
接着她瞄了厉乘风一眼。
“……唔。”
安柠整张脸就涨红了。
——鹿宁宁也没错过她的反应，用可疑的眼神盯着她看。
“安柠……你现在在想像什么画面？”
“呃？唔、啊、没有啊！没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露出充满奇怪的表情？”
安柠慌了手脚。
“什、什么……！你才没资格讲我呢！只不过……我觉得兰兰学姐真的好厉害喔。那个，我不是光指亲密，而是——”
“的确是……”
李佳双手抱胸进入思考模式。
“包括那场亲密的戏份，我觉得电影社真的狠狠地让我们见识到他们的厉害。厉乘风你觉得呢？”
“嗯，是啊，你说的没错……”
如果说，厉乘风亲眼目睹电影社拍摄现场却没有受到任何憾动，那就是骗人的。
焦躁感油然而生。
从前南井社长对厉乘风感到不耐烦的理由，还有电影社从影协会独立出来的理由，厉乘风重新认知到这些理由是如此的残酷。
在他跟影协会的学姐学长们都无所事事的时候，电影社随时都在从事那种接近职业等级的拍摄工作。
不光是高阶的技术或器材，最重要的是那股热情。
好像有一种看对方炫耀的感觉……厉乘风苦笑着。
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拍出受电影社影响非常大的东西。
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展现的热情、凛然的霸气给牵着鼻子走。所以厉乘风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下来。
受到刺激没关系，但就算模仿也于事无补。
厉乘风必须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拍摄方式，去捕捉安柠和鹿宁宁的魅力，这样才有价值。电影社紧绷的气氛的确很吸引他，但是他很清楚那种方式不能套用在自己身上。鹿宁宁确实可以用那种方式拍，说不定将来的安柠也没问题，但是现在的安柠却——
所以，厉乘风绝对不能焦急。
他做了深呼吸，重新整理好心情，对她们三人笑着说：“……电影社的拍摄方式的确令人感到舒畅，也充满魅力。所以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要拍出更好的东西！”
看到厉乘风的笑容，安柠和鹿宁宁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嗯！厉乘风同学！”
“你说的对，我会加油。”
李佳低吟：“不输给电影社……？”
接着就像恶魔般心满意足地笑了。
“……厉乘风。”
“嗯？你的笑容好恐怖喔，干嘛呀……”
“嗯呵、嗯呵呵！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输给电影社。电影社拍得很棒，甚至还有亲密戏——你不觉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启示吗？”
“——啥？”
厉乘风感到惊讶，是因为他知道李佳在笑什么。
她不会真的要那么做吧？
......
另一边。
李佳发现鹿宁宁的眼里燃起了斗志，忍不住开口说：“鹿宁宁……鹿宁宁在燃烧！”
“我们要拍出不输给电影社的作品，我会投入比以往更多的心力，好达成厉乘风同学所构思的情境。我们要向兰兰学姐证明我们的能力，让她知道她对安柠说的话是不正确的！是错误的！所以——安柠！”
安柠吓了一跳。
“是、是的！”
她仿佛挨骂的小孩子一样，不自觉地挺直腰杆。
“你也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心、心理准备……？”
“就是借位的亲密戏啊，我决定要演了。”
鹿宁宁完全不给她考虑空间似的继续说。
“虽然称不上是交换条件，但是我会协助你。我会思考自己该怎么演才能让你演得更顺手，我会全力支援你。如果你对演技有任何困扰，可以无条件找我商量。只要你不嫌弃，我也可以给你建议。所以……安柠，你明白了吗？”
“咦？呃？”
“你、明、白、了、吗？”
“是、是的，我明白了，我知道了……！鹿宁宁，你的眼神好吓人！你眼神发直啊！”
南井社长吓得瞪大了双眼。
“亲密戏……？安柠和鹿宁宁吗？这……太猛了。”
李佳低声说道：“厉乘风，这样的结果反而很好耶？算是因祸得福？有一种多亏兰兰学姐挑起她的对抗意识，才把这件事敲定的感觉？”
“嗯？啊……对啊，你说的没错——”
厉乘风虽然点头赞同，却也感受到一丝危险。
因为他还看不清楚鹿宁宁愤怒的源头是什么。总觉得她会那么生气，不单单是因为伙伴遭受侮辱……厉乘风的内心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必须去了解的东西，不只是因为他是导演，而是因为他是个喜欢安柠和鹿宁宁的男孩子。
鹿宁宁的侧脸因为愤怒与热情而燃烧。然而厉乘风也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悲伤。
午餐后，他们回到海滩。
“安柠！”
鹿宁宁的气势实在让安柠招架不住。
“是、是的。”
“有没有擦防晒乳？集训还有两天，不可以大意喔？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紫外线是皮肤的天敌。”
“嗯，我有擦。”
“下个场景的台词没问题吗？都记得吗？”
“应、应该吧……”
“你渴不渴？要不要去上洗手间？”
“嗯，我刚才喝过饮料了，也已经上过洗手间了——是说！鹿宁宁你怎么了？唔唔，为什么要这样——”
安柠陷入一团混乱，慌张地回头看厉乘风。
“——厉乘风同学！厉乘风同学！”
她快哭出来了。
“鹿宁宁她！她真的好奇怪喔！她好像妈妈——感觉好像妈妈一样！她突然变成妈妈了啦！厉乘风同学——！”
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感受到鹿宁宁的热切关心吧。
“这表示她干劲十足啊。”李佳开心地说道。“鹿宁宁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冲劲，对影协会来说实在太可靠了——你说对吧？厉乘风。如果鹿宁宁是妈妈，安柠是女儿，那我就是奶奶吧？那厉乘风你是什么？”
望着震惊不已的安柠，厉乘风忽然很想使坏。
“这个嘛……安柠，你饿不饿？不需要睡个午觉吗？深呼吸一下吧。”
“咦？嗯，好。吸——呼——吸——慢着，厉乘风同学！别这样！你好像爸爸喔！厉乘风同学是爸爸，鹿宁宁是妈妈，这是哪门子的霸凌啊？不对不对，厉乘风同学和鹿宁宁才不会结婚呢！”
厉乘风笑着把父亲留给他的帽子戴得更深，还帮摄影机换上新的带子。他跟李佳一起进行拍摄前的准备，并在心里这么想着。
——集中力。
鹿宁宁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都表现出她惊人的集中力。她将愤怒转为热情，将热情化为集中力。厉乘风可以理解李佳说华很可靠的理由，如此专心一致的鹿宁宁，演技怎么可能会差到哪里去？先不管他刚才在鹿宁宁的愤怒里所感受到的一抹不安，他很确定鹿宁宁的演技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厉乘风握紧摄影机对鹿宁宁说：“鹿宁宁。”
“——什么事？厉乘风同学。”
先顺从这般冲动和当下的好气氛来进行拍摄吧。
安柠和鹿宁宁两人与厉乘风的一切产生冲击，终于要迈向最后阶段。
“早上的拍摄……”
那个踏实的感觉。
两人在镜头前解放各自的魅力，电影开始染上鲜艳的色彩，正是厉乘风所想要抓住的东西，是厉乘风他们期望达到的目标。刚才的摄影过程中，厉乘风他们再度接触到这样的感觉，所以——
“早上的拍摄感觉很棒。安柠演得很好，鹿宁宁更厉害，真的……我第一次写的剧本，在这部电影中想表达的东西，全部都透过鹿宁宁的演技展现出来了。所以我希望——你再用那种感觉去演。用你卯足全力的演技，刻画出只限期一个夏天的虚幻爱情……我讲得好自以为是喔，这样不适合我，抱歉。”
“呵呵。”
鹿宁宁露出微笑，接着看向被李佳摸头哄着的安柠。
“安柠——”
吃午餐的时候，她还残留着一些让兰兰灰心的沮丧情绪，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厉乘风心想，这或许就是她已经专心投入摄影的证明。如果是在第一天或第二天，在安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就遭到兰兰的数落，她或许会受到更大的创伤——
“看来这次的摄影，没必要再担安柠的状况了。”
厉乘风随即回过神来。
“鹿宁宁……”
“她放松得恰到好处，很积极也很专心，意志力都集中在摄影和演技上。厉乘风同学是对的，无论我发挥什么样的演技，无论你怎么拍，现在的安柠都能追上来。”
一点一滴，慢慢地追上来。
鹿宁宁果然明白厉乘风在拍摄时有特别留意到这一点。厉乘风在上次的摄影中对这件事有了预感，更透过这次的摄影实际体会，那就是——
安柠还无法自在地控制自己。
这一点就是她和鹿宁宁和兰兰这些有经验、拥有优秀技术的演员们最大的不同，也可以算是她的缺点吧。
即使她的体内沉睡着充满魅力的自我。
即使她有着充满情感与丰富色彩的演技，与不输给鹿宁宁和安柠的存在感。
安柠也对身为演员的自己还没有任何自觉。
凭安柠本身的意志还没办法将她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就算在一瞬间办到了，也无法累积、无法持续。
但是厉乘风很清楚。
如果能引出安柠的魅力，让她的魅力持续而不只是出现在短暂的一刹那，那一定会成为非常美好的画面。在厉乘风的镜头中，那个任凭鹿宁宁再厉害也无法独自到达的领域，或许她能和安柠产生共鸣并且携手达成。所以——
“——厉乘风同学，你打算让安柠自由发挥对不对？”
信赖会解放封闭的心。
安柠的所有感情都投注在她自己的演技上。
“安柠现在还没办法习惯像电影社那种绷紧神经、拼命攻击的气氛，所以你让安柠在温馨快乐的氛围中，安心地慢慢拍摄，一点一滴解放了她的心情——我很明白，厉乘风同学，你这么做是正确的。”
鹿宁宁反覆说着。
她用真挚坚定的眼神看着厉乘风。
“我会和安柠一起证明你是对的。”
厉乘风回想起那封宛如春季暴风雨的情书。
说不定鹿宁宁是比任何人，甚至比厉乘风本身都还要了解他自己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说出厉乘风最想听的一句话，还伴随着凛然的眼神。
鹿宁宁露出充满斗志的表情说：“像早上摄影时的感觉……没问题，厉乘风同学。我的身体里还残留着那股感觉，非常明显。我的身心都还记得，所以厉乘风同学你也要——”
“——没问题，我的摄影机也还留着那样的感觉。让我卯足全力拍你们吧，拍你和安柠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