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

匡啷一声，杯子中的冰块发出声音。

让停止的时间重新流动的声音；命运的骰子的声音。

“……你有想过这件事吗……？“

安柠说到最后，低着头羞怯得不能自己。

微弱安静、像蚊子般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改变了气氛的色调。

厉乘风瞬间停止了呼吸。一定是从心口传出的扑通扑通心跳声，和同样悸动不已的安柠的心跳声，然后融合，彻底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电视声、时钟秒针的声音，现在听起来都像是从两人世界之外的远处传来……

没办法说谎。

对于安柠认真的问题，自己非真诚回答不可。厉乘风清楚明白，现在非这么做不可，否则会让安柠难过。因此厉乘风只能按着心跳剧烈到发痛的心口，一样低着头，毫不掩饰地回答。他坦率顺从自己的心意说：“——当然不可能没有想过……“

从这时起，两人不发一语，都红着脸用一不小心就会抖的手，继续将剩下的炖菜吃光。

……糟了，这下真的不妙。厉乘风心里这么想着。空气里充斥着随时会破裂的紧张感。理性和思考能力，几乎被令人发麻的甜蜜以及几乎使人窒息的心痛彻底歼灭。

接着不知何时，寂静中的尴尬散去，取而代之的舒适甜蜜感，简直就要让人不由自主地随气氛行动。

厉乘风抖着吐了一口气，勉强挤出开朗的表情。

“——我吃饱了。“

站了起来。

“安柠，你等一下……我去泡餐后红茶。“

安柠因为这句话，猛然抬起头来。

也许安柠和厉乘风一样，如果不做些什么就觉得有点不安。她慌张地站了起来，追着厉乘风说：“啊，厉乘风同学！我来吧。什么都让你做太不好意思了——“——

安柠忘记了自己脚受伤的事，虽然伤势不严重……

厉乘风注意到安柠快跌倒了，喊了一声“安柠——“，然后上前保护她。

这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是由偶然堆叠而成，如履薄冰般的一瞬间。缺少任何因素，就不会有亲这件事发生。不管这个夏天重来几次，这奇迹般的结果，也许只会发生在此时此刻。或者，这也可以称作命运。

厉乘风回过神来，安柠美丽的脸庞就在眼前。

四目凝望的刹那，到底过了多久时间，厉乘风并不清楚。

安柠的表情，比在这暑假中看到的任何时候都忧伤，摄影集训时被兰兰指责的时候；从水上乐园回到云城的时候，都更加显露出深刻的忧伤。接着，她非常痛苦地说：“……这样……太狡猾了。厉乘风同学——“

一脸泫然欲泣。

“——我怎么可能克制得了……自己……“

眼泪在眼眶中泛滥。

“……我想制造和厉乘风同学两人之间的特别回忆——……“

安柠的双马尾伴随着轻飘飘的甜蜜香气，轻抚厉乘风。

她颤着睫毛，缓缓闭上眼睛。厉乘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李佳戏谑的话语。那么做不只出自意志，而是受气氛所影响，两人越来越靠近——简直就像预言一般。

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温柔，香甜，融化一切的触感。

那个瞬间，安柠与无法克制的情感，还有心痛的滋味——

恋爱的香气。

那只是眨眼间的片刻所发生的事。

在那仿佛永远又绝对，甜美的刹那之后......

两人从互相靠近到离开。

厉乘风和安柠都一脸恍惚地望着对方。

头脑几乎完全无法与现实世界连结，只是继续陶醉出神。

安柠以迷蒙的口气细语：“厉乘风同学……“

只剩心跳声，没有任何杂音的寂静世界——

啪答一声。

突然，不知哪来的水声猛然响起。

厉乘风和安柠刚开始还有些茫然，往声音的来源——客厅的架子上望去。是细心照料的鱼缸。刚刚那是在鱼缸中悠游的金鱼跳出来的声音。没错，也就是安柠与鹿宁宁在烟火大会时捞的金鱼。

安柠与鹿宁宁。

这个念头，使得厉乘风与安柠同时惊醒。

——！

厉乘风发觉自己脸颊发烫，但这瞬间安柠的反应比厉乘风大，脸颊像是火山爆发般红通通，她立刻起身说：“……厉乘风、我、我——“

仿佛现在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一样。

简直不敢相信。

也许是因为罪恶感，安柠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我……我没有打算要做出那种事。厉乘风同学——“

“安柠，不……那个，我——“

厉乘风也顿时语塞。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柠不知所措地说：“我、我……！我才说了这样对鹿宁宁不好意思，却还做这种事。因为、因为——“

安柠说着表情越来越痛苦。

她的悲伤懊恼，使人看了心口都要发疼。

“——因为，我喜欢厉乘风同学，所以没有办法制……但是……啊呜，我亲了厉乘风同学——“

讲到这里，安柠脸上又像是要冒出火般通红，接着静默下来。害羞和罪恶感，犹豫和迷惑，快乐和心痛，各式各样的情绪混杂，安柠的心里毫无头绪。她再也承受不住，紧紧闭上眼晴。

“——唔、唔唔唔！厉乘风同学，抱、抱歉……！我、我该回家了！谢谢你的招待！“

她像是逃跑般转身就走。

安柠回过神来说：“……安柠！等一下——“

伸出的手，确实碰到了安柠。

好不容易捉住了安柠的手。

但是，回过头来的安柠——

些许的眼泪已经在她眼眶中打转。

有如剔透的水晶。安柠心里的狂风暴雨凝结成宝石。

厉乘风感到错愕，瞬间松开了手。

安柠用被松开的那只手擦了擦眼泪，抽搭搭的吸了吸鼻涕，对着厉乘风点头后，拖着右脚小跑步离开了。

没办法追上去。

姑且不论平常，如果是现在的安柠应该追得上。应该可以从玄关，或是公寓的走道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但是，厉乘风做不到。

厉乘风直觉认为，这样的行动没办法止住现在安柠因为心绪纷乱而流下的眼泪。

虽然如果那样做，安柠一定会接受自己的拥抱，也可以安抚安柠心里的某部分……但厉乘风很明白，那些刺痛安柠心口的罪恶感也会因此增加。

玄关的门被关上，脚踝受伤的安柠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厉乘风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可恶……“

没办法整理混乱的情绪，饱尝无力感而叹气之后……——

脑海里只浮现那甜美的嘴唇。

伴随情感……

“……！“

厉乘风心底深处涌出对安柠的情感，无法制。而这情感使厉乘风自己都感到惊讶、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无法负荷的心痛与怜爱。过了一会，心跳猛力加速……

“……安柠——……“

口中喊出的这个名字。

变得比之前更加重要，有如实物般珍贵。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的“那个“极其震撼。

……南井社长在烟火大会那晚开玩笑说，青春期的男生一下就神魂颠倒，某种程度而言，这种说法意外地并不算太夸张。

甜滋滋，仿佛的感觉。

那时近距离看见安柠美丽的容颜和闪烁的眼睛。

比混乱的感觉更加强，比其他的一切更加强。

现在——

“……！“

厉乘风无计可施，对安柠的感情在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厉乘风知道自己耳朵都在发烫。心脏像是要碎裂了……

安柠。

厉乘风望向架子上的鱼缸，在心中低语。

甜美宝石般的名字。

鹿宁宁……

金鱼迳自在厉乘风的鱼缸中感情和睦地悠游着。

水槽打气用帮浦发出的呼噜呼噜声，和电视里持续传出的综艺节目声，应该和刚才没有不同。但这瞬间厉乘风听起来，总觉得不知哪里变得截然不同。

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先着手收拾用过的餐具。为了让头脑清醒，冲了澡，换了睡衣。他拿起手机，在沙发上——

再一次感到迷惘。

电话也好，短信也罢，不管什么都可以。

想对安柠表达些什么。虽然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也许什么都好。但是，即使现在稍微冷静下来，还是想不出该表达些什么。与当时安柠跑出家里后，自己抓着手机烦恼时的情况相同。

厉乘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安柠没有传来任何短信。

……喝些什么吧——厉乘风想着从床上起身。走向厨房，泡了晚餐后原本打算泡的红茶，直接喝了起来。即使不放砂糖，苦味宛如恋爱。厉乘风忽然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像个傻瓜，便轻轻笑了。绕到餐厅的桌边，拿起放在那里还没收拾的摄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