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丕平被临时赋予重大权力,这样他便可以代替伯爵去各个村子征收超额赋税。
骑兵护送着突然打扮得衣冠楚楚的他奔向根特城外的村庄,他令村民集合,通告今年的贡品定额。
十一税是最传统的税法,农民五花八门的产出十分之一缴纳给教会,十分之一缴纳给伯爵博杜安。当前,因战争分裂了这个伯国,使得庞大的乌得勒支教区也跟着分裂。农民的十一税交给根特主教,另一个版本的十一税缴给伯爵,如此农夫实际成了五税一。
另外,还有最为传统的人头税,它是直接缴纳给伯爵的。丕平高调宣布:“你们都得到了庇护,躲过了战争,为此必须缴纳未来三年的人头税。你们或许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就用羊毛抵扣吧!”
农民能有什么办法?伯爵的军队就算打不赢诺曼人,也能轻松收拾自己,更要命的是农夫没法从逻辑上证明伯爵的命令有误。
农夫忤逆自己的领主?这种行为将被绞死,且被教士定义为一定会下地狱的蠢事。
现在正值割羊毛季,经历劫难的各个村庄就希望靠着今夏割羊毛“回回血”。
自古以来是各村采割羊毛后便自行进行加工,羊毛会被沸水煮得脱脂、风干,之后塞进麻袋卖给商人。
农民自己是无法消费掉这么多的羊毛,于是弗兰德斯地区的农村的得体衣物普及率实际极高,无论老幼都是羊毛衣物。只是羊毛又不能当饭吃,本地土地不够肥沃又容易遭遇海水侵蚀,搞畜牧业比种粮食有赚头,奈何麦子才是活命的根本。
平常年景他们的粮食勉强够吃,就靠着出售羊毛原料和半制成品赚钱买额外粮食。奈何这片地界最大的一处纺织中心在科隆地区,商人从弗兰德斯进货,运向亚琛、科隆方向。商人只是运输原料,一番倒手就赚取很多。
有得赚就不错了!要求太多就是不够虔诚!
很多民众竟是这种想法,他们要赚钱也要脸面,不过对于丕平一家,反正家族的风评一直不好,脸面究竟算什么?既然得了伯爵大人抬举,那就恶人做到底吧。
丕平要求征收三年的人头税,民众明面上毕恭毕敬,背地里都在骂这个年龄已经不小的家伙全家下地狱。
下地狱?死后再说。
丕平顾不得那么多,他自觉既然已经做了大恶人不如就做到底。
于是各个村庄都收到了命令,人们不太信相信伯爵大人如此苛刻,更愿意相信是这个丕平是贪婪之辈故意加码。
民众如何理解是他们是事,丕平要的就是羊毛。
由于伯爵的命令禁止了一切游商活动,胆敢去村子收购羊毛的商人已经发现就被军队逮捕,其人投入根特的牢房、财产全部没收、子女全部送入修道院。有人遭遇如此厄运,商人间传递消息的速度比箭矢飞射得更快,短时间内已经无人敢去村庄收购各种物资,而边境道路也事实上对中王国的一切贵族领地封闭,即便有商人铤而走险也不能畅快出境。
伯爵博杜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制造“羊毛垄断”,而他自己却带着人跑到根特以西的滨海林地打猎,想着靠狩猎野猪满足自家吃肉的需求。
丕平便故意压低收购价,比平日里游商给的价码低了足足一倍!若非考虑到不能竭泽而渔,他就打算再进一步。
羊毛开始向根特城聚集,源源不断送抵博杜安的面前。
手推车上黄褐色的粗布麻袋被塞得极为瓷实,只要解开束口麻绳,里面正是被竭力压缩的略有黄色的羊毛。
只是抚摸这第一批货物博杜安便头皮发麻,再看站在一边笑而不语有意解答的管家丕平,他有着千万个问题想要问个清楚。
民众疾苦?这一切都是主的旨意。
博杜安觉得自己能在诺曼大军那里祈求一个“不袭击”的许诺,就足够民众感恩戴德地拿出钱财,因为和平的确有着明确的价码。
羊毛抵十一税和三年人头税,丕平又非常鸡贼地将本该进贡给根特教会的那一部分扣留下来。他甚至准备了话术,所谓“你们是神的仆人难道对世俗的财富极为贪婪”。教士们过苦修的生活反正饿不死,也的确没有教士过问经费去了哪里。
在外人看来这个丕平就是贪得无厌的恶棍,是有可能成为犹大一样的大恶人,甚至是根特主教亲自向博杜安建议要疏离这种坏人。
坏人?谁是坏人?不能给我搞钱的才是坏人。我的管家明明是好人!
当然这种话博杜安不对任何人说,也要求自己的家人禁止对相关话题做任何评论。
又是一个初夏的夜晚,世界一片太平,至少弗兰德斯这里没有任何乱子的迹象,边境城市也都相安无事。
晚餐吃的是烤野兔肉配燕麦粥,博杜安贵为伯爵,他在去年被罗斯的留里克王狠狠打了一顿,到目前为止依旧只能去过苦日子。
博杜安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年初在汉堡的大和谈,他完全接受和谈结果,对于那些北方人提供的美妙餐饮欲罢不能。
野蛮?能烹饪精美菜肴的人真的是野蛮?至少在吃饭的问题上博杜安非常羡慕罗斯人,而且现在自己的餐桌上就有罗斯王送的彩色玻璃餐具,从而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他倒是也清楚,玻璃器在罗斯人那里不算什么,甚至很多普通战士家中也有这样高贵的器具。
“你现在做得很好。”他召见丕平并赞誉。
“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丕平双手并拢,穿着长袍有如一根木桩,插着羽毛的屁兜帽难掩他卷曲的灰白头发,他的确年龄大了。
“现在羊毛陆续到货,接下来该是如何卖出去。你已经有方案了吗?”
丕平不假思索便道:“有的。我派渔民去了乌得勒支方向,果然发现诺曼人在兴建他们全新的杜里斯特,叫做鹿特斯塔德什么的。”
“他们伤害渔民了吗?”
“没有。一开始有误会,在搞清楚是咱们的人后便释放了。有足够的情报证明罗斯商人真的来了!而且,拿骚男爵也是刚刚抵达乌得勒支,若非拿骚派人在鹿特斯塔德游荡,我们的渔民真的要被杀……”
丕平说了很多,他简直在做一场报告会。博杜安的脑子很乱,似乎那个“新杜里斯特”的鹿特斯塔德,明明是一块近海荒地,竟成了各方势力云集的香饽饽?
丕平得到的情报是,拿骚男爵移民队伍、罗斯商人、乌得勒支本地人、格罗宁根本地人、丹麦移民、刚刚打劫不列颠急于销赃的丹麦人,都在莱茵河入海口徘徊着。他们各有目的,正在兴建的鹿特斯塔德足够给这各路人员提供一个交流的机会。
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弗兰德斯伯国?
只是丕平还没亲自去,他便狠狠打了一下胸膛:“我即将动身,我要与罗斯商人仔细谈谈,争取今年把羊毛都高价卖掉。”
“很好!你去办吧!”
博杜安没有立刻再表达什么,事实是他想要在事成之后赏赐给丕平一家一些好东西。赏赐爵位?不!也许,可以物色丕平家的男孩,以与自己的小女儿订婚,家族联姻就是最大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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